南府占地面积辽阔,位于北垠城的南边,背靠香炉山,虽是冬季,但这里能吸收一年中最好的日照,前院像被浸泡在淡黄色阳光中的一幅水墨画。
东边青松高耸入云,西边院里一地落叶,生机与衰败同时并存,让初次踏入这里的夏仕杰心生诡谲凄美之感。
作为从小被落府培养的侍卫,他听力灵敏,依稀辨得出西北方有鞭子抽人的“嗖嗖”声。
“为娘说了多少遍,没有我的允许,不准随意乱跑,真是当成耳旁风。”
一道清冷的女声在冷冽的空气中炸开,随着又是几声沉闷的鞭打。
南晚絮今日穿得素净,纯白的裘衣包裹着他的身躯,显得更奶气了些。
他默不吭声,只是承受着娘亲这无厘头的鞭打,把头埋得低低的。任那一道一道鲜红的血印,染红了那胜雪的衣裳。
“娘亲呢?曾就是做错了,强扭的瓜一点都不甜,苦得很。”冰傲娇回忆起了过往的点点滴滴,凌乱的发丝随着鞭子的回收,一张绝情的脸蛋有了些许动容,“深知你心悦于落盈,可你别忘了你的使命。”
南晚絮嘴角渗出鲜血,艰难地开口:“孩儿哪怕……失去性命,也不会忘记爹爹的遗言。收复……沧海,寻鲛人的故乡。”
“如此甚好。”冰傲娇耳朵一动,察觉到有不速之客,小声道,“有人来了,快去换一身干净的衣袍。”
“好。”
南晚絮化作一缕蓝烟消失在原地。
冰傲娇将手上用神仙的筋骨制成的千丝万缕,缠绕在十指上,又迅速将双掌合十,错开捏诀:“以神之筋,以仙之骨,拆筋制线,控尸而起。”
瘫倒在木椅上的南寻洲仿若活了过来,随着冰傲娇的左右手的灵活摆动,蒙着一层白布的他,竟没有任何纰漏地为她倒了一杯清晨的早茶。
随之而来的是生疏的叩门声,似乎少有人敲响这座宅子的任何一扇门。
“南夫人,在下夏仕杰,是落府的侍卫,奉夫人之命,前来邀请公子去府上一叙。”
冰傲娇似乎很累,她的双手抚摸到南寻洲白得异常的肌肤上,眼皮都未抬,慵懒地道了声:“我家犬子居东院,你找错地方了。”
夏仕杰收回了想推门而入的手,心中十分诧异,方才他是听闻这间屋子里有两人在对话来着,难不成是大清早遇到鬼了。
他身后幽幽传来,一道暂脱稚气的男音,若山谷间的清泉:“夏侍卫,还请您带路。”
夏仕杰回首,打量着这没他肩膀高的贵家公子,一身蓝衣,右眼下的那一颗朱砂痣,红得耀眼,齐腰的乌发用一根蓝色丝带扎起高马尾,正如这冬日般的暖阳,少了一分夏日的炎热刺眼,给人一种恰到好处的儒雅书香气。
他待人也颇有礼貌,居然对下人称呼为“您”,这倒是让夏仕杰刮目相看,眼瞧着他右手提着一个红木盒子,上面雕刻有暗黑色的花纹。
便道:“南公子,让奴才帮你提吧。”
“不必。”
淡淡二字,则是又给他添加了一丝生人勿近的气质,怕又引起误会难堪,他又道:“夏侍卫,我向来与外人接触少,不想麻烦他人。”
夏仕杰想着若是这样徒步走到落府,怕是都晌午了,他将南晚絮抱起,飞檐走壁,飞到了落府。
将他平稳地放在地面上,才道:“方才多有得罪,公子莫怪。”
南晚絮理了理他在风中凌乱的鬓发和衣裳,透过别人眸中的倒影,判断自己整洁有序后,才轻声敲响她的房门。
警惕的男声传出来:“谁?”
“在下南府长子南晚絮,应约而来,看望贵府千金。”
叶怀柔松懈,使了眼色:“小翠,开门。”
“诺。”
“吱呀”一声,门一被打开,南晚絮就瞥见了落盈状况不佳,他原以为他应该看到的是活蹦乱跳的她,可今早儿,得知落府派人一来,他便坐不住,定是又犯病了,眉头微蹙。
落岩和叶怀柔还是第一次如此细致地看着小女心悦之人,少年肌肤白皙,身形清瘦,姿态卓越,颇有仙人之貌。
第一次见落盈的爹娘,南晚絮手心紧张的冒汗,但与他们周旋事小,治疗好落盈的病才是大事。
他礼貌地向他俩打了个招呼,笑容淡淡的:“落伯父好,伯母好。”
将他随身带来的红木盒子搁置在桌上,取出一个圆形的糕点在空碗中碾碎,又加入茶水浸泡,一碗红色的粘稠糊糊做好,正要端给落盈喝下,便被落岩阻挡。
“这是何物?”
“这是红枣糕,有补血益气的功效,对盈儿身体好。”
南晚絮自然不可能吐出真话,这枣糕之中加入了神药族的血液,吃了能活血化瘀,驱除毒素,只当诓诓他们。
落岩看这小子,虽有赏心悦目的能力,但直接就给自家小女喂药,如此亲密的举动,出现在他这个爱女奴的眼里,自然是不快的。
“南公子倒也不必如此亲力亲为。” 落岩假意咳嗽了几声,接过了他那碗糊糊,“还是老夫亲自来吧。”
睡梦中的落盈嗅到了香甜的红枣味,不自觉地吞咽口水,嘴唇微张,落岩顺势就将糊糊一点一点喂了下去。
落岩自小娇生惯养,都是下人伺候他长大的,这喂药细活少插手,生疏地还没等落盈咽下去,就送入下一勺。
糊糊与水不同,有粗质的颗粒感,落盈一时感觉要喘不起来,猛地从病床中坐起,将喉咙与口腔中的糊糊“咳”的一声,尽数喷在了落岩那严肃的脸上。
落岩见这么多人都在场,自然不能失了仪态,淡定地擦拭污垢,将糊糊放在叶怀柔手里,委屈道:“夫人,这等细活,夫君真是做不来。”
叶怀柔见自家小女醒了,心中的喜悦大过于这场面的滑稽,忙坐在病床前,泪眼婆娑:“太好了,盈儿,你醒来了。”
落盈捂住有些发涨的脑袋,她昨晚似乎昏过去了,扫视着四周的一切,那人的身影直接不分青红皂白地闯入了她的视线中央。
她用发疼的嗓子叫道:“絮哥哥,你怎么也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