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君泽开始频繁地出现在付轻舟的生活里,频率之高仅次于江瑞。
不,甚至隐隐有超过之意。
“司正,杨医士又来找您啦。”
付轻舟最近负责教习一批新的小乐工们,她同那些小姑娘们处得还算不错,此刻一个小姑娘冲她莞尔一笑,带着笑谑之意。
付轻舟手抓起一把从江瑞那儿带回来的果脯,塞进那个女孩的手里,“吃完了就给我好好练琴。”
她看了眼外边的天色,给自己多披了一件披风,这才出门。
最近天气开始变冷了,她实在不愿意出门。
杨君泽有些呆愣愣地站在宫墙下,低头研究着地上的板砖,并未发现她。
付轻舟脚步微顿,她无端想起了一个人——江瑞从前也总是乖巧地立在宫墙下,却总是能第一时间察觉她的到来,对她眉眼柔缓一笑。
“杨医士,你有什么事吗?”付轻舟提步迎上前发问。
“啊,那个,我听说你冬日里很是畏寒,所以给你开了一副补药,用来暖身御寒的。”
他这人似乎极容易害羞。而在讨女子欢心这件事上他显然是缺乏经验,像个愣头青似的,等他说话的时候面露羞赧,脸上已经红了一片。
说完他有点局促不安,低下头不敢再看付轻舟。
又是不说缘由的对她好。
付轻舟有些厌倦了这样的把戏,她并未接过杨君泽所说的补药,而是开门见山问道:“杨医士何以待我这样关怀?”
杨君泽脸色涨红,一副豁出去的样子,“是、是因为我心悦付姑娘。”
不知是羞赧还是心虚,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已经是声若蚊蝇,完全听不清了。
“真的?”
顶着20的好感值说“心悦于她”,难道她长了一副很好骗的样子吗?
明明只是语调平常的询问,可配上她那副清冷面容却显得十分肃然。
她无意逗弄这个楞头呆脑高中生似的的小医士,并未真的纠结这个问题,又紧接着问道:“是谁同你说我冬日畏寒的?”
问题被她轻飘飘地抛出,却在考验杨君泽的心志。
到底是没有撒谎骗人的经验,他犹豫几番,最终还是挫败地坦白道:“是江督公。”
付轻舟轻挑了下眉,她完全猜不出江瑞这样做的理由。
“杨医士似乎同督公关系颇近,不知有何渊源?可否说与我听听。”
杨君泽觉着她话虽说得客气,可语气里却很是强势,一时竟被问住了。
但他显然也知道他方才的“真情流露”站不住脚,很是纠结了一番,小心瞟着付轻舟的脸色,最终还是像个犯了事的孩子一般全盘托出,将起因经过说的十分详尽。
付轻舟却听得渐渐开始怀疑人生——什么叫江瑞不忍见她因失所爱而黯然神伤,恰好杨君泽和她的心上人面容相似,所以想让他来接近宽慰她?
她能吃能睡,每天充实得都要忘记杨君亭这号人了,哪里像是在黯然神伤?
付轻舟一时语塞,无语望天。
不过付轻舟已经三言两语套出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她没有半分拖泥带水道:“既然君无意,我无心,那我也不多耽误医士了,医士请回罢。”
杨君泽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惭颜匆匆道别。
付轻舟亦没有同杨君泽掰扯,是因为解铃还须系铃人,真正的根结所在是江瑞。
她当机立断去找了江瑞。
*
这段时日来她常来东厂,进江瑞的院子熟得就跟进自家院子似的,还是头回受到了阻拦。
倒也不能说是阻拦,只见顺来面露难色,似是拿不定主意地向书房一旁的书房处飞快瞄了一眼,又看向她,“姑姑,您看这……”
“你干爹有事?那我来得不巧了,可否劳你替我跟他传句话?”
“我无事,姐姐有什么话可以进来同我说。”
书房的门自内而开,江瑞就立在门口,神情温润柔和。
他眸子轻轻掠过李顺来,后者立即读懂般,连忙说:“那顺来这就准备茶具去。”
李顺来很快下去了,而江瑞侧了侧身,似乎在无声伫候她的驾临。
“我进你书房,这方便吗?不如我们还是到花厅说罢。”
书房向来是机密之地,更何况是对他这种位高权重的大反派来说。虽然是来解铃的,但付轻舟还是被他这般不设防的姿态弄得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江瑞显然看出了付轻舟的顾虑,温言道:“无碍,姐姐并非旁人,没有什么不方便的。”
既然江瑞都没有顾虑,她那点顾虑顿时烟消云散,应了下来。
江瑞引着付轻舟进去。
付轻舟还是第一回进他的书房,忍不住悄悄粗略地扫了一眼。
书房前边是办公的区域,绕过一面屏风后便是休憩所在,布置得很是雅致,若说唯一与这布置不相配的便是这案几上摆着的花瓶——花瓶所插之花颜色艳丽,花蕊却呈渐败之态,与这清净雅致的布置格格不入。
这插花似乎有点眼熟。
不应该吧?她插花都是多少日前的事了,江瑞应该早扔了,没道理还留着。
付轻舟忍不住定睛一瞧,正欲说点什么,却见李顺来捧着茶具入内,只好暂歇话头。
“你先下去吧。”
江瑞接过茶具,打发人下去,亲自捧了茶具走向风炉旁。
付轻舟想起杨君泽的说辞——“因督公旧疾,时常出入东厂,因而得与督公相交。”
可她从未听江瑞说过他有什么旧疾。
她视线落在江瑞身上,试图看出什么端倪。
江瑞的步子很缓,若非观察细致入微谁也不会察觉有异。付轻舟看的仔细,这才发现了有哪里不对——他步调徐徐,可每回迈出右脚时却会停顿一下,与左脚比似乎有些不灵活。
她从前竟从未发觉!
到底是他隐藏得太好,还是她从未注意没放在心上……付轻舟心里惊疑又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