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子为高氏一族族长,如何行事,即便是他这个做父亲的,也不会有异议。
只上前一步,“常侍,还请归还我府的衣袍。”
天井长宽数十丈,周围屋檐上,弓箭手张弓,只待一声令下。
火光里箭尖泛着夜晚凉寒的光,手里的衣袍扔在地上,郭闫脸上神情晦暗阴冷,仿佛蛰伏进阴影里的毒蛇,“大公子,不急,咱们来日方长。”
高邵综侧身让行,神情一如既往的寡淡,沉定如海。
郭闫冷笑,甩袖离去。
禁军,内侍随在身后,因着没拿到高国公府谋反的证据,此时不免目光躲闪,埋头快步离去,脚步仓皇,不见来时气势汹汹。
书房里官员们擦着汗,长长舒着气,也不敢多停留,悉数上前寒暄告辞。
国公府府官自觉逃脱了一场灭族之罪,此时松下心神来,精神都有些不济,却也不敢松懈,各自带着人,搜查整个国公府,避免再叫阉党寻出什么诬证来。
长吏张淼吩咐仆从送二公子回住处,扯了扯湿透的衣襟,“今日是真险,闫狗一心置国公府于死地,拿到罪证,肯定是连三司审都免了,圣上受奸人蛊惑,纵然有心,介时也是有心无力,回天乏术了。”
以郭闫以往的手段,进来又撤回去的,这还是头一次。
副将陈伯寅看着一地狼藉,心有不甘,“刚才何不趁机反了他——”
“住口——”
高敬厉呵一声,虎目怒瞪,“为人臣子,当忠君效国,伯寅你再口出狂言,休怪老夫不念与你父亲的旧义,亲手拿了你。”
陈伯寅胸口几经起伏,立时叩首,“末将请罪。”
只一腔愤恨压着,实在无处发泄,“那闫狗实在猖獗,虎贲将军林鹏,伏波将军王行,水衡司曹刘和谦,卿尹石敏石大人,都无故死在闫狗刀下,国公——”
高敬虎目泛红,胸膛起伏,“郭闫阉贼!我现在就进宫面圣!”
张淼看着兵荒马乱一片狼藉的国公府,欲言又止。
倒是大公子,神情疏淡,眉目冷峻,“郭闫心性狭隘阴毒,一击铩羽,必怀恨在心,圣人病重,不见外臣,父亲此去,非但伤不了郭闫分毫,还会给四人带来灭族之灾,父亲慎行。”
张淼这才出声劝了,“曾有人敲文登鼓,敲响一次,死一人,阖家莫名死在大火里的就有九起……既然大公子已经在搜集罪党的证据,不防暂且忍耐,以免再添冤魂。”
凉风吹过,高敬清醒了不少。
四人里两人是战场上杀敌的武将,两人满腹才学,将来必为国之栋梁,却是这样不明不白死了。
却是憋闷郁结,立在原地,不过半响,灰色的须发竟褪成了灰白色,高大的身形直直往前栽。
张淼大惊,上前扶住,“国公,注意保重身体啊——国公。”
想着今日情形,一时也悲愤,不由落下泪来,“苍天呐——可叹呐——”
虎将苍老溃败,不过一熄一瞬。
高邵综吩咐人去请府医,“祖母醒了,父亲保重。”
高敬念及老母亲,勉强提起神来,老人家年纪大了,可经不住吓,急忙要过去,也没忘了手里抱着的万菊衣袍。
见长子令人取了冠帽来,发觉了自己半白的头发,一时萧索,又惦记着老母亲,对着书房外水池荷景,将白发悉数藏进帽子里,急急往正院去了。
高邵综捡起地上的文书,拭去灰尘,吩咐张淼,“带铁鹰卫,暗中看护这几家家眷,务必保住他们,免遭横死。”
张淼应是,立时去安排了。
高老夫人已经听侍从婢女左一言右一语把书房里的场面讲得清楚了。
她虽是在内宅,可那阉党的做派,也是早有耳闻的,没有十拿九稳的证据,姓郭的敢带禁军闯进国公府么。
那伏虎图,竟就这么在百官面前,硬生生变成了万菊图,听府里的下人说,姓郭的脸色难看,阴阳怪气的走了。
说是儿子安排的,老夫人是一个字也不信,自己的儿子自己知,儿子战场上能带兵,却是醇厚的秉性,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便是发现了污证,销毁了便是,万不可能做出这等事来。
也一惯是隐忍退让的性子,因着那郭闫有个叫郭庆的干儿子,正领二十万大军守着大周西边的门户,时常与胡人交兵周旋,自个儿子平时都只尽量避着郭闫锋芒,岂会当众让郭闫难堪。
只怕那阉狗长这么大,还没有栽过今天这么大的跟头,想必是恨她高家,也恨那个放万菊图的人。
待见儿子奔进来,上下打量儿子没事,问了三个孙儿也无大碍,忙挥退了下人,“快给我瞧瞧。”
高敬被老母亲拉着上下看,不由庆幸长子找了顶冠帽给他带上,遮掩了头发,否则不定伤怀成什么样,次子的伤势也就不敢提了,只道安好。
又忙将怀里抱着的衣袍呈上。
厅堂里灯火昏黄,玄黑的衣袍展开,银白,橘黄两色盛菊,山石里簇拥怒放,富贵,霸气扑面而来,真真是一幅能呈到御前的称心寿礼。
“端的好绣技。”
“是好绣技。”
立于老夫人身侧的刘嬷嬷正撑着衣袍一端,细细打量着,手指触到衣襟的地方,轻咦了一声。
老夫人顺着嬷嬷视线,落在衣襟针脚处,又用手挨寸地触摸过,身体一震,取了身侧案桌上剪灯芯的剪子,将衣袍托到油灯下,只略挑开一处,露出里面微红来。
三人俱是心震,又挑开了一些,拆线下面半柄银枪穿透血红色,正是伏虎图!
“竟是在伏虎图上覆绣改绣的——”
刘嬷嬷能在老夫人身边伺候,见识也是广的,摸着针脚,忍不住道,“山石用的盘金锁彩,补缺的地方又有平金透绣,可都是高超的技法。”
一时又狐疑,“这般出众的绣技可不多见,别说咱们国公府,便是整个京城绣房,只怕也寻不出几人。”
到底是谁在暗中相帮高国公府,要是国公府的人,如此大功,不必藏着,要不是,又是怎么进的密室,书房外可是守着不少侍卫,等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