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的少年。
与寻常宦官一样,他脸上擦着雪腻的脂粉,又厚又白,却干净透亮;下巴尖俏,标准的桃花眼,是极风尘的媚,偏偏眼神沉静睿智,看人时目光坚定,挺聪慧的面相。
耐人寻味的是他身上的气度,那是一种和年龄不相衬的沉稳坦荡,清风霁月宛如书香门第走出来的清矜斐冷的公子。
很难想象,这样的人会是一个作恶多端的蛇蝎奸宦。
见他沉默,姜宁琬叫狱卒将他放下来,陈二晃荡着满身镣铐,一屁股跌坐到地上不起。
她瞥了一眼,没管。
挥手示意狱卒退下,又十分随意地吩咐聂无双倒茶,在后者极度不满的注视下浅浅呷了口茶。
袅袅茗香带着微微苦味,弥散于口齿,姜宁琬缓神。
“你叫什么?”
“陈二。”
“家是哪里的?”
“洛阳。”
“可有亲眷?”
“没有。”
姜宁琬一顿,稳声:“怎么没有?”
“我大哥患病死了,嫂子改嫁,父亲几年前病重去世,家里人都死绝了。”陈二冷漠地像在说别人家的事,没什么温度,只是声音有些发紧。
“你是做什么的?”姜宁琬敛眸继续问。
“接生意,卖命的生意,我都接。”
他倒是坦荡。
“练过武?”
“我身无所长,小时候就爱和人闹架,没想到长大了也得靠它混饭吃。”
姜宁琬沉眸微垂。
敷衍。
“你一直干这行?”
“不是。”
“那从前呢?”
陈二像是回忆起从前,面露忧色,“开茶馆。小本生意,你也知道,商民贱民,赚不了几个钱。”
“为什么不干了?”她问。
“缺钱啊。”陈二一副‘这还用问’的表情看他,像他这样的贵人,金窝银巢富贵家,哪知人间疾苦,遂妥协,“我好赌,把茶馆赔了精光,欠了一屁股债。”
“接生意是为了多赚?”
“当然。”
姜宁琬点头,静了瞬,眸光微闪,“你嫂子改嫁了?”
“嗯。”
“嫁的什么人?”
“高门,做小妾。”
她状似不经意道:“没有再见她吗。”
陈二垂着头,似是被缠得有些不耐烦:“没有,我们不好见了。”就算是前叔嫂,也得避嫌。
姜宁琬眉眼含笑,语焉不详地问道:“没找她接济你?”
陈二愣住,抬眼看清少年笑如春风般的眸底浅含着的促狭,心底不由得长了火气,“我一个大男人,有手有脚,怎么舔脸管女人要钱?她已经嫁了别人,我是生是死,和她没半点关系!她有她自己的生活,用不着替我还债。”
姜宁琬将茶盏递过去,扬眉示意聂无双倒茶,“她在哪,你知道吧?”
“不知道。”陈二的表情一顿:“做小妾有什么好下场。也许还在,也许死了吧。”
茶水见底,满满一大壶水全被她喝光了,聂无双轻啧了声,无语这人什么时候变这么能喝了。他认命起身去给这位爷泡茶,却被少年伸手拦住,他狐疑地看着他。
姜宁琬语速缓慢,咬字却清晰:“陈沣,你来沏茶。”
倏然听到熟悉的名字,男人眼里飞快地划过惊讶,以一种戒备的姿态质问:“你调查我。”
聂无双好笑,“那不然呢?你还想瞒着谁,秦湄?”
陈沣脸上的血色肉眼可见的褪了下去,心无可抑制地陷入狂跳,煞白的唇都在微微颤抖,“你们……”
男人躬着脊背,不顾铁链的禁锢,像丛林里伏击的猛兽一般作势展开进攻,可惜下一秒就被聂无双无情地压倒在地。
姜宁琬走到他面前蹲下,淡然悠远尤似春山浩渺、一吟风月。
“你有没有想过,梁家若是知道你被捕入狱,会怎么对待秦湄。”
男人挣扎的手脚明显浑身僵住,姜宁琬没放过他眼底浮现的惊惧,不禁暗暗发笑。
原来死都不怕的人,也还有软肋。
男人沉默地看着他。
少年逆着光,有些刺眼,身形影影绰绰。
“陈沣,我给你机会。”她说。
牢房里一片沉寂,哑声倏然响起。
“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