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家女儿打小就是个有主意的,这点上他是十分放心。
瞥见纪黎始终淡淡的神色,一瞅就明白她对这事不大上心。
他不禁心下暗叹:看来自己往后要多多留意才行。
父女两人一番交谈,倒是其乐融融地用完了晚膳。
晚云渐收,太阳西沉。
用过晚膳后有些食困,便想着带云壹四处逛逛。
醒来后这几日都忙于礼佛静心,这么彻底地闲逛与放松倒是头一遭。
院子内的祈福树上到处挂满了红绸与香囊,乍眼望去红彤彤的一片。
荣华寺是这边陲之地里唯一的一座大寺庙,近些年来香火鼎盛。
雨一停,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草木清香就显了出来。
云壹这些日子与僧弥们混得颇为熟络,“小姐,这树叫沐灵树,听洒扫的小僧说,已经有百年历史了。”
说得头头是道,“荣华寺除了香火格外灵,剩下的奇观可就是这颗老树了,庙内的人对它都十分敬重,平日里爱护得紧呢。”
正说着,树木那头骤然传来一道清亮的音色。
“纪,纪小姐安好。”
纪黎抬眼望去,见是一僧人打扮的少年。
穿着一席绣绿纹的紫色长袍,头发以竹簪束起,一眨也不眨地望着她。
他似乎是察觉到自己打断了主仆俩的对话,招呼打到最后时,声量越来越小。
眉眼清秀,怯生生望过来时更添几分少年人的羞怯与美好。
是方才队伍末尾处的那人。
也不知他是从哪找来的这套四不像的衣服。
纪黎回神,礼貌回了句,转身便想走。
她只是四处逛逛,无意与陌生人多交谈。
现下天色渐暗,周围无人,还是和云壹去其他地方走走就回房休息为好。
谁知那僧人突然喊住她,“纪小姐!”
音量骤然大上不少,她应声望去,目光中有些不解。
见她视线投注,小僧人似是紧张极了,嚅喏着开口,“贫僧,不是,我...我名叫阿霖。”
纪黎摸不准对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仍旧淡淡地应了一声。
阿霖见她如此,隐藏去眼眸深处的依依不舍,这才颇有礼貌地道别。
走出许多距离,纪黎才有些愣神地回过味来。
方才这人是在...自我推荐?
愣神之间,脚下未停,等回过神来,不知不觉间竟走到了寺庙的角落处。
破庙在暗色的包裹下更添几丝阴森与诡异的宁静。
伴着阵阵阴风,乍一看满是不详之色。
云壹下意识上前帮她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有些担忧道;“小姐若是对这里好奇,不如明日再来?”
“眼下天色已晚,冷风吹得人瘆得慌,奴婢总觉得不太安全。”
仿佛是为了验证她这番话,远处竟隐约传来不小的动静。
纪黎虽对这地方有些兴致,但四周黑漆漆的,兴致难免降低许多,转身便想走。
可那边的叫骂声却越来越难听。
“你一个贱民出身的,小爷打就打了!”
“怎么,你瞅本世子干什么!你还敢这么瞅人?!”
“诶本世子还真就是个暴脾气,打打打,都给我打!有什么事有国公府给你们兜着,怕什么?!”
站在护墙外,她忍不住轻蹙起眉。
国公府?京都国公府的世子跑来边塞做什么?
正思考着,忽而,一声熟悉的音色径直闯入耳畔。
“怎么,不行吗?”
说话的人似乎是被谁踹了一脚,开口时像是强忍着喉间的痒意。
低沉的嗓音,像贴着人耳朵边似的一下子灌入,密密麻麻地缠绕上来。
这一下惊得纪黎如遭雷击,兀自愣住了。
这个声音实在是...太像了。
为纪家仗义相言的那个人。
可转头她又有些不确定起来。
那人是锦衣卫出身,按我朝律法,入选者定是家世颇为尊贵且武功高强之辈,现下又怎么可能会在这小小庙宇中受此欺凌?
一墙之隔,少年似乎是被打得痛极,微弱的闷哼声穿过墙壁,直直传入纪黎耳中。
呼啸的风声伴着彻底暗去的天色。
少年的倔强与绝望仿佛都让人想要一探究竟。
她闭上了眼。
罢了,就当日行一善。
转瞬之间便拿定了主意,一个飞身向上。
手下拾起石子唰地朝人群中为首的一人打去,惊起一阵疾风。
“所有人,立刻给我停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