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鸢还在找路,他人就已经不见了。
“你到底走还是不走?”
下坡暗林中,一双赩炽的眼睛打着灯一样地盯着她。若非如鸢知他其实是个好看的神仙,他就这样直生生地站在暗影斑驳的树林里,亮着一双猩红眼眸,倒真像个索命的厉鬼。
“走,走!自然是要走,只是这么暗的视野,我看不清路,壮士你——”
正探路的如鸢闻声抬头,果然,下方哪里还有人影。
“你慢点等我行不行......”
她呢喃着把后半截话吐出,却只能顺着他行过的痕迹紧赶慢赶地跟上。
只是她忘了,从她昨天上山开始,这两天都一直时运不济,属于喝口凉水都塞牙的那种。正寻思着有没有什么便捷些的法子快些下山,脚下便忽地一滑。
不过是跌宕起伏一串惨叫,她踩到块儿带青苔的石头,反应不及地栽了下去,跟着身体连滚几圈直往下滑,收也收不住。
昨夜刚下过雨,密林间的雨水未干,泥土湿滑,如鸢似冰嬉般自山上滑下,身后也露出道凭她一己之力开辟出的泥泞山路。
天且还是遂人愿,说要个快些下山的法子便来个快些下山的法子,不一定方便,但至少快。
眼见迎面一笼横生的矮树枝颇为茁壮,如鸢终于眼疾手快,一把抓住矮树死死不放,树枝拖着她本就下滑的身躯险险急停,愣生生让她手里勒出几道血痕。
好在树枝坚韧扎根颇深,颠簸了两下,到底让她连滚带爬地停了下来。
就这么条小命,总算是保了下来。
她趴在地上一脸泥泞,却松了眉头,嘴角虚弱地笑笑,双手缓缓松开树枝后,应着身体的自重又向下滑了半丈,方才一脚踏在树干上止住。
她缓缓躺在坡上歇口气,只是抬起两手手臂,却见已经磨得血肉模糊,虽未伤及筋骨,但一大片伤处也是生生地疼着,还混着泥土跟沙石,直叫人觉得火辣辣地一片。
呵,罢了。
她垂下眼眸,虽然酸楚,却也没什么办法。
适才一路摔下,除却手臂这点擦伤,一连几个跟斗还撞上不少暗石,现下不仅屁股生疼,腰也快折了。
只不知那天杀的昆玦哪儿去了!
不过晃眼间,这样躺在山坡上却正好看到漫天繁星。
昨夜本也是这样漫天星斗,她却顾不得看,今夜得空来看,却又是这般光景。
罢了罢了......
如鸢又再无谓地笑了笑,将皱缩到一坨的袖子放了下来,轻拍了脸上的泥土,只能安慰自己这两天额外倒霉些罢了。
她缓缓支撑着坐起,方见浑身都是泥泞。
是真的可惜,这是她仅剩的一身衣裳了,现下弄脏了连换的都没有。
鼻尖又再涌出一股酸楚,正欲起身,却见一只苍白纤长的手伸了下来,如鸢抬首一瞧,正是那杀千刀的黑衣人。
“你......”
她微微惊异,没想到他折返了回来,却并未直接搭上他的手,只狠狠剜他一眼:“还不都是你作的孽!”
昆玦俯身看她,朗星般的眼眸中又看见了那个如昨夜那般脆弱易折的身影。
只是昨夜她脆弱易折,却始终不肯倒下,正如现下她眼底泛着涟漪,也就是不肯落下来。
昆玦半晌并不说话,月华如水披在他身上,收了适才淡漠的笑,只挂一身霁月清风,安静得像个温和的神仙。
如鸢本气恼地想再多说他两句,可看他垂着头缄默无言的样子,满头满脸的也没料到会如此,到底是没再出声。
真是孽缘啊!
昆玦没有理会她眼底藏都藏不住的哀怨,只径直俯身趴下,将她腰间水袋解下,一把钳住她的双手,如鸢愣眼。
“干什么?”
她不解,昆玦却只用眼风淡淡扫了扫,什么也没说,一把将她手臂翻过,咬开水袋,径直冲洗起手臂处的擦伤。
如鸢赶紧收了收腿,免得湿了衣裳。
凉水冲着她手臂内侧最是柔软的地方,已然红了一大片,血肉模糊间还沾着许多石渣残叶。
这水是她白日在山顶潭水里灌来的,眼下沁骨冰凉地冲洗着,头一股刺痛过后倒也舒爽。
徐徐冲了会儿,昆玦又拉近些仔细瞧瞧,信手挑出那些深深扎入她血肉中冲不掉的石子跟硬刺。
如鸢咬着牙,不知他单凭朦胧月色怎么有这么好的眼神,只是她瞧去的眼神有些发愣,虽不敢相信,但他到底总算还有点良心。
他不说话,仔细做事的样子倒是温和似仙,与他横眉冷目时实在判若两人。
不知为何如鸢忽然觉得,能瞥见他这个样子,似是有些难得。
一番功夫后,石子跟硬刺都被挑出,她原以为这样就行了,他却拉过她又再清洗了一遍。
眼见水袋将枯,顾不得是不是冲干净了,如鸢将手臂抽开,笑了道:“给我留一口,我还要喝呢。”
“方才不是还闹疼吗?”
昆玦不屑,冷哼一声。
“疼!怎么不疼啊,要不换你来试试?”
“我可没这么不中用。”
如鸢又再语滞。
“诶你等等我啊!你怎么又不等我!”
昆玦信手将水袋扔回给她,转身又走。
洞口就在前方不远处,石径逶迤,如鸢慌忙收了水袋,赶紧一瘸一拐地跟了上去。
回到洞中,洞内依旧宽阔敞亮,如鸢从没觉得夜里的山野这么明亮过,比她以往在山间露宿的任何一晚都温暖舒适。
原本她还想再问问他疾风寨的事,只是刚想张口,昆玦却已经上了卧榻,抬手一挥。
烛火尽灭,归于沉寂。
如鸢望着他躺下的背影,“诶,我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