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计你......呵,算得多了,到底为了什么也忘了。谁人不累啊?这许多年来的难捱可想而知,可我总要活下去,不管是以什么样的方式活下去。”
这才是她真正想说的,正因为有了这些事,她才一步步走到了今日。
“本以为日子就这般过了,却忽然出现那么一个人。我在别香园里不小心撞到了他,泼了他一身羹汤,原以为又是一场责罚,然他非但没怪我,还帮我瞒了下去。后来他常来看我,偷偷带我去没人的园子里玩儿,偷藏了宫宴上的果子给我,悄悄放风筝给我。”
“是他,让我觉得,原来我不是想做人上人,若是同他在一起,做不做人上人又有什么关系。”
那个人也跟她一样,是不得人喜爱也从来不被人重视的那一个,可是从那以后,他会喜爱她,会护着她,这样起码他们两个人里,她就不再是没人爱着的了。
秦婉柔说着说着温和了语气,脑海中忆起往事,眉眼间有了真正的笑意,却是昆玦自始至终从未真正得到过的笑意。
“是殿下护我天真,佑我安泰,他知我难处却道他也同我一样,他便是我万丈冰窟中的一点暖阳,叫我瞥见宫墙外的天光,若是没有他这束光便罢了,我想我这一生也就这般过了,可他偏偏照了进来,我便拼尽全力也定要护住这束光!”
秦婉柔眉眼含笑,满目坦诚,仿佛她同昆玦谈的不是什么极尽背叛的杀人买卖。
她虽笑,眼里又泛起泪光,那眼神告诉昆玦,为了萧元璟,她也可以殊死搏命,便如今日之前的昆玦对她一般。
“而你,玦离,你对我一无所知,其实根本不知我要什么!你只见我身在凤栖楼时风月无边,我这一生经历的诸般苦痛你又何曾知晓?!那时候我同你说,笼中鸟有水喝有人喂,既无风吹雨打,亦不必担心饿死,但它就是不能飞。”
“我在宫里的时候日日都盼着出宫去看看,看我想看的一切,得到我真想得到的东西,我也一直在等。我在宫中一点一点忍耐,一点一点把所有苦楚吞入腹中,忍了好久,终于忍到了如今的地步,既是风光无限的好日子,谁人又不想长久?”
说到最后秦婉柔竭力压住自己的嘶喝,双目圆睁,咬牙同昆玦质问。
平心而论,换作昆玦是她,难道不也会这般想?!
没等昆玦眉头紧锁地开口答话,楚南寻却睖睁着先道:“你想长久,凭什么要用公子的性命!”
他不明白秦婉柔说这么多到底想做什么,是想极力动摇昆玦,让他再生恻隐之心?
秦婉柔冷冷地扫向他,泪光氤氲,却是一脸地无畏,“老天师不必激动,而今是我甘愿赔上自己的性命。”
她淡淡回答,转首又看着萧元璟痛苦模样,却于一瞬敛却眉梢,凝噎抬眸,对着昆玦最后道:“我离我所求便只差那么一点点了,纵使你不愿成全于我也不该把它全都毁掉!今日,置你于如此境地的是我,你要剐我的命也好,要让我灰飞烟灭也罢,我只求你放过他。”
那么一瞬,昆玦猩红冷漠的眼中掠过几许复杂隐忍的眸光,仿佛沉思许久,眼中终于消去了凌厉锋锐,却也并未松动,只是空空如也,再也瞧不见悲喜。
他知道秦婉柔眼下说的字字句句都是真话,她自阴暗里来,也难怪她不想再回到阴暗里去......
他恍惚中,有些明白。
“放过他?方才你欲以我性命成全你所愿的时候,又何曾想过要放过我?你风光无限的好日子,你想要长久,无人拦你,然你却要拿我的命来换,彼时我在你眼前要生生化为灰烬,你又何曾放过我?!你又如何不跟你口中的那些人一样残忍!”
“你终究恨的是我!”
昆玦话音方才脱口,秦婉柔知道他说的都是实情,却忽而嘶吼地回道,原本被戳中软肋却又于一瞬再顾不得其他,婆娑着泪眼凝视着他,语调一软:“一命抵一命,今日,我欠你的,便还给你。”
似再等不得,秦婉柔早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她当然知道,如今这般状况光凭她动动嘴皮子,如何能动摇昆玦许多?
她又再抬眸看了一眼萧元璟,潮润的眼中重新漾起秋水。
泫然欲泣时,手中的匕首已然划过她脖颈,锐利的刀刃轻易便拉出一道细长的口子,一瞬涌出一抹嫣红。
萧元璟极力从牙缝间挤出一声婉柔,秦婉柔嫣然一笑,一瞬便扔了匕首,径直张开双臂,朝后倒了下去。
“婉柔!”
原不是昆玦的惊呼,但城楼上的人都惊骇地看着那水红色的身影从城楼上坠落,昆玦眼中的红光也渐渐黯然,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