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学区和第七学区的交界之地,高架单轨电车在巨大的呼啸声中快速行过,余留下一阵风。
在此之下,因为疏于管理而长满了没过膝盖的不知名杂草的空地上,学园都市顶端的绝对能力者停住了逃命的脚步。
“白色”的少年仍然有着白色的头发和苍白的皮肤,然而这时他的衣服被鲜血浸透,变成了像他的眼睛一样令人恐惧的红色。
一方通行放弃了抵抗。
“怎么回事,逃命游戏这就玩够了?”
身后的少女用他熟悉得简直有些害怕的音色这样说着。短暂的停顿后,满满都是恶意的笑声和话语一起从她口中飘了出来——
“啊啊——难道是因为御坂刚刚说的话深受打击,甚至无法移动脚步了哟?”
“还是说,杀害了御坂一万次的凶手竟然没有办法相信‘受害者会对凶手产生仇恨’这么简单的事?总不至于你以为你那些可笑的‘赎罪’就能抹去这一切吧?”
“喂,别这样就被吓死了啊,下三滥!这么多御坂的憎恨难道杀你一次就能够复仇了?不,当然不行,你在痛苦和恐惧里挣扎吧,挣扎一万次——一万零三十一次——这还只是本钱,姐姐大人的一百几十次就当做利息,这不算多吧?!”
一方通行跪倒在因为秋天而枯黄的杂草上,手脚、身体都剧烈地颤抖着。
不是因为血流不止的伤口。
也不是因为之前剧烈的奔跑。
他不敢回头,恐惧于会在熟悉的脸上看到那样疯狂而憎恨的笑容。
同样,他也无法反击——因为已经在心里给自己划下了界限,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她们,无论如何都不能再伤害她们。
即使已经进化到了level6,已经拥有了他曾经以为可以解决一切问题的“绝对力量”,能够更加细致地操纵各种矢量,在面对她们时,一方通行也只是一个脱掉盔甲的普通人。
不能开启「反射」,不能让这个家伙死在被「反射」的攻击下。
就算把「反射」的方向改变,朝上、朝下或是随便朝向什么地方,但是……
但是真得能够做到吗?
只要发动能力,大脑的惯性会不会把某一发致命攻击的方向以「反射」的方式进行改变?
理论上,通过其他方式把这家伙控制住也是可以的。
然而在尝试这个方法的时候,对方体内置入的、位于颈部要害处的控制器传来了不祥的“嘀嘀”声。
……果然如果不想被杀的话,就只能杀死对方了吗?
就只能破坏自己用性命立下的规则?
不行,绝对不行。
——从“加害者”到“守护者”的转变原来可以如此之快,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
是从遇到那个小鬼开始吗?
从那个孩子像对父母一样无条件的信赖开始?
不,好像比那还要早——
怀着“拥有了绝对力量就再也没有人敢挑战”的想法加入那个荒唐的实验,见到那些认为自己是“单价十八万日元的实验动物”、被设定成对他可以开展攻击的少女时,他实在无法说服自己这些家伙也是“人”。
人的生命多么可贵,因而人总是会畏惧死亡吧?
暗巷里那些下三滥在手脚被拧断时就会大声哭号着求饶了。
因此,在面对死亡和残虐都不会说出“不想继续”的少女,果然还是机器……白老鼠……或者什么别的东西吧?
曾经这样想着,直到第二个更加荒唐的实验开始。
……直到明显是“人”的第三位,带着明显是“人”才会有的情绪冲他打了一拳之后。
在飞溅的血肉碎片之中,他看见了那个家伙写满了恐惧和痛苦的眼神,然而……
然而依然没有听到想要的回答。
所以,其实当时他的心里已经产生了名为“怀疑”的裂缝了——
即便她们没有把求饶的话说出口,他杀死的也是一万个活生生的“人”吧?
一方通行大口喘息着,感觉自己要吐出来了。
因为还不止如此。
从“强者”到“弱者”的转变原来也可以如此之快,从能力被开发出来即被所有人畏惧着的「一方通行」,在这时发现自己的力量实际无所用处。
无法改变曾经犯下的罪孽,甚至无法保住自己的性命,想必……同样无法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其实,同样在这之前他就发现了。
即使他是绝对能力者,不是还会有那么多人前赴后继地打那个小鬼、御坂网络的主意吗?
即使他已经有了可以毁灭世界的力量,第三位不还是在他眼前被打伤?
即使他轻松地把那个所谓的第二位打得失去行动能力,结果那些人不还是抓住了他内心的弱点,制造出这样一个家伙来想要从身体和心理上双重地杀死他?!
甚至,这个家伙根本就是因为他的行为才被制造的吧?
根本就是因为他,世界上又多了一个这样的“御坂”吧?
……他们确实快要做到了。
其实他们已经做到了。
身后传来铁钉碰撞的轻微声响,有鲜血沿着少年的手臂流淌下来,染红了杂草的枝叶。
既然“赎罪”只是一厢情愿,既然怎样的力量也无法实现自己的心愿。
虽然求生的本能让他丢人地逃命了几十分钟、还拨通了那个电话。
但是现在,果然还是——
放弃吧。
那个家伙会照顾好“她们”的吧?
这样想着的一方通行几乎要笑出来了。
曾经从早到晚都开启的「反射」让他很少受伤,因此他对于疼痛格外敏感,手臂、小腿上的贯穿伤让他几乎寸步难行。
然而他还是学着记忆里某个人的样子站了起来,转过身面对着自己恐惧的根源。
只不过,此时他的想法跟那个人彼时的想法是不同的。
他只是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