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吃瓜
楚嘉第一次见到周晏欢，是在九月某个演唱会场地附近的披萨店，店里坐着十多个个青春靓丽又活泼可人的小姑娘。金乌西坠，玻璃窗里熠熠生辉。在一片蓝色发饰、蓝色T恤、蓝色衣裙和各式各样蓝色条幅中，黑衫黑裤的楚嘉走进，格格不入。
一个用蓝色发带编成两股鱼骨辫的乖乖学生模样的，从堆慢了纸箱的桌子后走上来，礼貌地笑道：“这位，姐姐？今天这店是包场的。您……”
楚嘉食指勾了勾鼻梁上的墨镜，盯着她也笑了笑。对面的女孩怔忡在原地，不明白她笑容的意义，只觉得“鸿飞冥冥日月白”，浩渺苍穹下，鸿雁高飞，日月皎昭。
但楚嘉已收起表情继续往里，“我知道。”几个字淹没在明星的歌曲里，不知有几人听到。她径直走到点餐台，掏出裤兜里的门票和手机，“爆浆榴莲芝士卷边，两杯雪碧。”转过身，其他人连忙摆好表情，聊的聊，吃的吃。
楚嘉端起托盘，走到只有一个空位的桌边，撕下一片披萨后卷起吃起来。“KK？”
周晏欢脸圆圆，肉嘟嘟，白得像朵棉花。
————————————
“小晴，别愣着。刚刚非不让我提前回来，你看看这屋，想想怎么布置。我现在开始收拾，一会儿就好了。”尤栋絮絮叨叨地，把一个赭红的破旧木箱从折叠床下面拉出来，用抹布胡乱地擦几下面上的灰，尤晴连忙退后几步，那七彩斑斓光束里的灰，对她来说，精神伤害度比得上半夜的南方蟑螂。
想了想，索性走到门外，“爸爸，我去隔壁把我行李整理下。您先忙着啊！”掩好门，尤晴垂眸沉思。刚刚那个女孩，是阿Q？说起来，她到阿Q家里，也是“线下”见面后好几年——在此之前，他们都在一个群里聊了三四年。
这是个豆瓣某小组网友可能某天深夜嫌麻烦，甩了个二维码，然后二十多个醒着的无聊人就加入了。刚好26人，每人认领了一个字母作为称号。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彼此都未曾见过，但每天都会在群里热络地喊姐姐妹妹。
哪怕后来，组没了。
楚嘉并不是喜欢迎合别人或者委屈自己的人，即使她小时候为此被排挤甚至欺凌过。而交际，对她来说是件能免则免的事，因而她从来没有要见网友的念头。除了钱和欢愉，她没兴趣跟陌生人交流，想想就疲惫。
而阿Q，常常连钱的面子都不给。
————————————
星夜，微弱的光芒漏进葡萄藤蔓织成的棚子。碰一下，是张一米多宽的“凉板”，放上两根长板凳，便成了夏天纳凉时的床。这是把竹子劈成两半，把有弧度的那面朝上，再用铁丝把许多根同样长短的竹材一圈圈穿起来而成。睡之前一般要用吸了水的抹布拧干后擦几遍，这样晚上睡的时候就没有暑气。
八点，在蚊香袅袅和虫鸣啾啾中，抹了痱子粉后香扑扑的周晏欢翘着二郎腿看星星。
“欢欢，逮萤火虫去不去？”郁冬拽着侯青简的手，兴冲冲跑过来。
“不去。”跑来跑去一身汗，臭死了。“我已经洗完澡了，你们自己去吧。”周晏欢摆摆手。
郁冬着急地就要脱了鞋爬上去。“哎哎哎。你脏死了，澡都没洗还敢爬我家的床。一会儿我又得要擦一遍！”平时慢吞吞的人儿，在面对这种事时就成了跟她妈一模一样的“连珠炮”发射家。
“好了好了，没上去没上去。”郁冬讪讪地抠抠脸蛋儿，朝旁边挤眼睛。侯青简捏捏鼻子，不理他。他还想回家看《包青天》呢！
周立民从屋里走出来，把摆着几片西瓜的搪瓷盘放在凉板上，他肃着一张脸，“冬冬，青简，你们也跟欢欢一起吃点西瓜。”
“不不不，周叔叔，我不爱吃西瓜，小猴子，他也不爱吃。”话毕，郁冬连忙拉着人跑了。
周晏欢两根手指夹着一块西瓜，两只脚丫放在床下晃啊晃，瞅着他，“老汉儿（爸爸），你是想让他们吃呢，还是不想让他们吃呢？”周立民瞪她一眼，进厨房端热水去了。这时候一般喝的水用水壶烧，生活用水拿锑锅烧。锑锅更大，两边还有把手，倒水更方便。
邱真正在收拾剩饭剩菜，她也听到了女儿的话，斜睃一眼，嘴里嘟嘟囔囔：“一天丧着脸给哪个看，哪个看了不泼烦（厌烦）。”
周立民听了，把锑锅盖子一扔，水磨石地板上一阵叮呤哐啷。
“你——”邱真不忿，也把一个装得满满当当的铝盆用力往灶台一放。
周晏欢已经穿了拖鞋噔噔噔跑进来，拉着爸爸的手就往外拽。
————————————
同样的夜，下院尤家昏黄的光下，又是另一副光景。尤晴已经睡在了新搬来的床上，房间很窄，床更窄。床竖着放在屋子的左上角，右边的空隙连转身也困难。床对面是个双门衣柜，柜子也是赭红色的，跟它上面的木箱同样的旧。衣柜对面放了两个编织袋，是尤晴的行李。下午翻了翻，知道一个容量小一号的袋子装着她的衣服鞋袜。另一个大点儿的装着她们家，严格来说，尤晴外公家的粮食。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到这里，这个时空，这个地点，成了另一个人。但是，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毕竟最困难的开局她都经历过了。眼下嘛，复杂家庭，塑料亲人，就再挑战一回呗！
这次，要不换个人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