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使力挖了一个大坑,黑魆魆的仿佛看不见底。坑边还摆着一副朴实无华的原木棺椁。
你猜到某个可能性,心脏被持续惊吓,慢慢朝威廉走去。
威廉坐在伸出地面的巨树树根上,低着头,似乎是在等待。
流萤似的追踪魔法绕着他转了两圈,便在他指尖消失,威廉抬起头,直到接触了你的眼神,面无表情的脸才缓缓露出柔和的微笑。
“伊伊,你来了。”他低声说。
你听出其中的悲伤,心脏像被攥紧似的疼。
脚步顿在原地,威廉站起身,走过来轻轻抱住你。
此刻,仿佛呼吸也成了绵延的心痛,你脑子乱糟糟的,被他拭去眼泪时才发觉自己哭了。
威廉牵着你走过去。棺木里静静沉眠着魔女的人类故友。你手指握紧棺木边缘,离别的泪无声无息。森林的夜晚寂静如死去,树木沉默,月光也沉默。
“我在魔物的森林遇到他。他当时似乎要去暗沼。”威廉开口,说的话让你又是一阵心惊肉跳。
然而威廉只是平淡地叙述,你听见路易斯在那枯涸的黑河用圣光耗尽最后一簇生命之火,你其实并不意外这个结果,人类的寿命百余来年,在不死魔女的一生中宛如朝霞,转瞬即逝。
只是、为什么,偏偏要去暗沼呢?
在生命的末路去到魔的巢穴,耗尽最后一束圣光。
你难过地想,难道他是想与当年陨落在此处的兄长去往同一个地方吗?
亦或说他是在宽容又坚定地否定你复生圣子的行为?
亡者不会回答,亡者永远沉默。
11
威廉说他按照老师的意愿,没有将其遗体交给教廷,而是准备埋葬在森林里。
你心情无比复杂。哭过后抹了抹脸,用魔法给路易斯变出了一束花,庄重放在他胸前。
他看起来真的就像睡着了,比当初圣子残破的模样好过太多。
一场简短的葬礼。
现场只有你和威廉两人,朴素至极,冷冷清清,与「红衣主教」的身份毫不匹配。
但你想,路易斯他不会介意这些。
葬礼完成后,你和威廉找地方径直坐了下来,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威廉垂着眼不说话,你也在这个安静的环境里整理思绪,捋捋一团乱麻的大脑。
故去的人停留在昨日,但时间不会因此停滞,你和威廉都还要迎来明日。过去和故事就像一只盘旋在魔女白塔里的幽灵,你不直视它,它便永远停留在你的生活里,挥散不去。
这是扎在心上的一根刺,任你想起来就要痛。
思考的时候,威廉刚才对你陈述的话语就在脑海里回响,你直觉不能忽视。
而且你追来这里时看见的情况,他明显就是在等你。
“威廉。”你喊他的名字。这个人类养父母取的名不同于百年前那位圣子的名讳,但这些年你已经熟稔于心,十分习惯这样叫他了。
听到你的呼唤,威廉侧过头,双眸对上你的视线。
你问:“你怎么也突然去了暗沼那个地方?”
他抿唇:“……”
空气一阵静默。
绯红的眼瞳深深凝视你的面庞。
威廉既不躲闪也不回避,他告诉你:“只是突然对传说中圣子死去的地方感兴趣。”
他十分平静的提起,丝毫看不出两个多月以前他的脆弱和应激。你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看,不觉得他是说谎。
“黑河枯竭。”威廉突然说,“教廷历史不止他一个被暗蚀的圣骑士,但只有他坠入黑河时,黑河枯竭,变成暗沼。”
没有人知道黑河是什么时候就存在的,它曾暗蚀过的圣骑士化成了暴虐魔主,后被圣子斩杀。但千百年来,黑河枯竭也只这一次。
他很好奇,于是趁你参加魔女集会,威廉去了魔的领地,遇见不知为何也在那的路易斯。
“他什么也不愿说。不过我猜,他大概是想避免我落得与圣子同一个结局。”
威廉的手伸过来,握住你冰凉的指尖。他的手掌和肉/体是温热的,心脏与灵魂都是鲜活的。
“不过没有人会重蹈覆辙。你说是不是,伊伊?”
你又被吓了个心惊肉跳,脑子空白,所有的神经都被拧紧绷成一条弦。
他凝视你,那双绯瞳在黑夜中像是滚烫的火星,眼底闪烁着连他自己都不明白的惶然。
你忍住想把脸转过去的赫然,或者说心虚,伸出空闲的另一只手抚摸他的脸。
同时脑袋转得飞快地思索自己该说的话。
威廉眼神幽暗,抿住嘴唇。
其实有过一段时间,他很不喜欢被你摸脸。会让他觉得你只是在抚摸宠物,狗或者猫,抚摸是嘉奖,是驯化。明明是表示关系亲密的动作,他却很难开心起来。
你是魔女,他是魔女捡回来的孩子,在白色的塔里被豢养着,被纵容着。
后来他想明白了,不论他对你而言是寂寞时需要陪伴而找的慰藉,还是刻意照着影子培养的替代品,他可以无所谓你对他抱有的情感,只要还能继续在一起,拥抱你,他就不在乎。
然而,一切都是假象,威廉知道自己不可能忽视那些你望着他欲言又止的眼神,他在乎,且嫉妒得快要发狂。
他生来像是失去了太多太多,或因为从一开始就被遗弃,让他心里破开个风口,无时无刻不在呜呜刮着罡风,叫他惶恐,叫他不安定,必须要将什么紧紧攥住在手里,才能抚平内心躁动。
你很温柔,心底柔软的地方太多,也裹得人神魂颠倒,实在不该是一位魔女。
威廉如愿撕开了魔女与他的隔阂,甘愿沦为你的所有物,渴望侵占你的每一寸领地,从精神到肉/体。
过去无法更改,那就要现在和未来。
可他仍忍不住的在意,于是驱使他去探寻,而结果与他想象的有那么一些不同。
所以他现在望着你的眼睛,忐忑地说不会有人重蹈覆辙。
他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