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哥,你可过来了。”秦振家门口,吕妍蜷曲手肘靠在墙边上,见人走出门忙上前一步,九分裤下雪白的脚腕在日光下一漾,脸上明滟滟的笑就舒展开了。
“你怎么到我家这里来了?”秦振往里看了一眼,随后把吕妍拉到楼上去。
二人与秦振家隔了几层站在楼梯口,渍了黑灰的灯泡晃晃悠悠,不知哪家传出炒菜的声音。吕妍没有恼,她猜到秦振应该在照顾爸爸,于是用食指戳了一下秦振的小臂,娇声说:“刚刚眼镜妹又来了,你替我出气没啊?”
“呃……有啊。”秦振眼珠往边上斜。
“真的吗?”
“对啊,”秦振说着眼睛颤了颤,再又点了点头,“你是没看见,早读第一节下课我就直接走她座位旁边,拎起她领口就——”
“就什么?”
“就把人狠狠骂了一顿!”
“哇。”吕妍攀上人的肩头在侧脸“吧唧”亲了一口。
楼下传来动静,模模糊糊是在喊秦振的名字。想到可能是爸把饭吃完了,秦振带了点力气推开她:“我说她怎么就打的你啊,这女的在班上一句话都不跟人说的。”
秦振也觉得奇怪,那眼镜妹平时看不清表情,好像怯怯懦懦的,不爱说话。结果手劲大也就罢了,在班上除了上厕所之外她就没出过教室。
“就……”吕妍眼珠掠动一下,“我看她好像对阿续有意思,让她别来缠着阿续,结果她就对我动手了。而且特别疼,我都没说些什么。”
“哦,这个啊。”秦振摆手,“江续是个木头,一个铁块,你二舅姥姥谈了他都不会谈。”
“不是,我是看那个女生……”
“那就不算个女生,一颗豆芽菜。”秦振又往楼下看了一眼,随后安抚似的拍了一下吕妍的屁股,“好了,啊,明儿我再给你出出气,其他的不用考虑这么多。”
“嗯。”吕妍点头。
“没事儿就回去吧,以后找我先给我打个电话。”秦振柔声哄她,又听到楼下几声“阿振”,绕开她就要走。
“我——”吕妍顿了一下,往前走一步去找秦振的眼睛,随后垂目,“我知道了,不找就不找。你爸不喜欢我,我又不是不知道。”
“唉,我爸也就那样儿,他身体不是很好。”
“我知道的……是嫌我初中过后就没读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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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续。”偏僻的住宅内,朝汐第n次叫出他的名字,江续终于受不了了。
“你过来,”他动了一下下颚,“跟我抢活干?”
“当然没有!你看你不是忙吗,不用这么操劳,而且我,我前期还会支付你一部分费用,免费给你打工。”朝汐摁住他拆零件的老虎钳。
扯出笑:“只要您能教我技术。”
江续落下眼。
“怎么样?是不是很划算啊?”
“不。”
“为什么?”
“教会你,以后在这附近跟我立成两户抢生意?”
“这我也只在这儿待一年多就走了嘛,”朝汐眼睛一动,嘴唇蠕了蠕,很快反应过来,“我以后还要去外面读大学,不会影响你生意的。”
她很缺钱。
很缺,很缺。
江续看了她一眼,那种被厚镜片挡住的目光,还有丝毫没有表演痕迹的谄笑。
“不。”
任凭朝汐怎么好说歹说,最后得到的仍旧是这个字。
晚上江续走了,没有收他们钱,按照零件的价格还贴了他们一点儿,朝汐手里攥着那些零碎钞票,满脑子都是“那你要结了,你姐这姑娘就不是你的”。
朝含杏在想办法嫁人,或者做回她之前按摩店的老本行。
在媒婆的眼里,她不是朝含杏亲生,却是一张会吃饭的嘴。
……更何况还要读大学。
“朝汐,过来吃饭!”小姨在屋里喊。
“哦来了。”
朝汐走过去,炉灶起了,屋子里才有些烘着热气的饭菜香。没有什么家具,但是至少桌椅板凳能用,擦一擦能有一个落脚地儿。两个姑娘围在边上,日子好像回到了从前。
“小姨,你会嫁人吗?”
“会啊,但我会找个能够接纳我们俩的。”朝含杏说,“当二婚就当二婚呗,我都养你十二年了,还怕这个。”
朝汐觉得心里发堵,其实她胃里是很空的,往嘴里扒了一口饭,觉得没什么味儿。
桌上摆着两杯奶茶,给江续江续不喝,留给她们两个喝。朝含杏不是妈妈,也就比她大了十岁出头。当时剩她们两个人的时候,朝汐三岁,朝含杏顶多不过十五岁大,多累多苦到现在不也挺过来了。
“放心吧,”朝含杏说,夜灯下晃过她那双挑着清媚的眼睛,“我要送你读大学,读出来好好儿享你的福。让以前抛弃我们的,都后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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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点三十分,天蒙蒙亮。
江续把卷帘门移上去,转头间似乎看到了什么,进屋,转滚轮,关门——
一只瘦白的手探进来,接着是朝汐猫腰钻来的厚眼镜:“江续!”
“再迟一秒你这脖子就已经没了。”
“我懂我懂。”朝汐说,“哦,你看我给你带了早饭。”
朝汐提着手中还热乎的煎饼果子,从门缺口里钻进来:“江续,你真的再考虑考虑呗?平时我还能给你打扫打扫卫生什么的,我看你……这屋这么干净,打扫起来应该挺费劲吧?”
“出去。”江续毫不客气地赶客。
“别啊,早饭,来尝尝,就一番心意。”朝汐把那个用塑料袋装着的煎饼果子放在桌子上。
这个点小贩都出摊了?江续收回视线,没说什么,踩梯子上楼。
“欸!”朝汐往前走,这次拦住她的是一个生面孔,男生,同样戴着眼镜,只是细边没有遮住眉眼,五官很清秀。
朝汐印象里没这号人,拿上煎饼果子正打算爬梯子上去,对方却开口了:“眼镜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