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下,无忧惊魂未定,坐在地上双手环抱着腿,忍不住小声啜泣。十几年来,难得因为委屈和害怕哭一次,竟还觉得有些丢脸,不由得将脸埋在腿间。
“大人为何在此处哭泣?”
无忧闻声抬头,心中疑惑:这人是谁?
“我们在瑶华宫见过。”那人附身,笑如清风。
瑶华宫是贵妃的居所,无忧在心中筛了一遍,看此人衣着简单,想不出是谁。
“我是宁王李非鸿。”
无忧还沉浸在刚刚亦生亦死的重影之中,慌忙跪下说:“宁王殿下安好。”
“大人何时这么守规矩了?”宁王轻笑一声。
“什么?”无忧疑惑抬头。
宁王掩面清了清嗓子道:“没什么,常听父皇说起大人,是我唐突了。”随后伸出手去,示意她起身。无忧略过那只手,自己扶着地起来,宁王也不生气,依旧脸上带着笑意,将手收回在衣侧搓了搓手心。
“大人随我去瑶华宫整理一下吧。”
“臣不敢无诏入后宫,就先回去了。”无忧转身要走,身后宁王上前几步:“正好今日许言敏大人留了策论,我还有问题想请教大人。”
无忧迟疑片刻,说:“好,那我们边走边说吧。”
二人朝瑶华宫方向走去,宁王说:“父皇身上是旧疾,不碍事的,大人不必担心。”
你哪只眼睛看出我是担心?无忧偏过头去问:“什么旧疾?”
“我也是听母妃说起……”他沉思片刻,不知该不该说,终究还是回道:“皇后娘娘生下太子后,听说崔大人要扶持太子上位,不惜给陛下下毒。”
“后来呢?”
“后来皇后大义灭亲,亲自上书陛下,将崔氏一族全部处死。”
“全部处死?”无忧惊讶。
“皇后娘娘确实……心性坚韧。不过父皇只处死了崔大人,其他族人流放关外。”
心性坚韧还是六亲不认,只有皇后自己清楚。亲手杀死自己的父亲,如今太子病弱,眼看与皇位难争,就要步自己父亲的旧路了么?
宁王眼看着无忧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忙转移话题问:“今日许大人问我们,于赤炎和亲一事上怎么看。士子中有人主张武力征服,有人主张结盟,不知大人怎么想?”
“宁王怎么想?”
“主张武力征服者认为,赤炎在圣祖皇帝时期就是我北朝的疆域,后来反叛自立为帝,又因我北朝当年基业不稳,才至今日。如今既已打服,实在应该乘胜追击,将赤炎收复才是。主张结盟者认为,战事一起,百姓必然遭殃,若能以和亲换百年太平,未必不是好事。我觉得二者皆有理。”
“宁王心中更偏向于哪一方?”无忧问。见宁王沉默半晌,又问:“若你们论政,这方也有理,那方也有理,谁来做决断?”
“自然是夫子做决断。”宁王道。
“许言敏大人都能做决断,宁王却不能,只能听旁人的。”
见宁王低下头去,无忧又说:“你看你父皇好像受制于人多年,但他绝不允许任何一个臣子越过他去,替他做决定。他有想法,有野心,有谋略,最重要的是,他会把握时机,毫不吝惜去利用能够助他集权之人。”
“大人好像对父皇评价很高,又好像不赞同父皇的做法。”宁王问。
“他怎么做不重要,你要知道你自己应该怎么做。所以宁王想好了吗?”
宁王仔细想了想,回答:“和是最好的,若不能和,我也不怕打。”
无忧点了点头,又问:“那宁王如何和,又如何打?”
“我觉得……和亲是下策。”无忧听这话,忍不住抬头看他。
宁王接着说:“若要主和,就要有共同利益,我觉得……通商或可一试?”
“通商的法子很好,那打呢?”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赤炎若犯境,自然是直接收复,不留余地。”
“所以军事,政治,经济,民生缺一不可。人心所向,国家才能昌盛,内部安稳,才有抵御外敌的机会。只有强者才有资格主战主和,弱者只有被动接受。”无忧欣赏宁王,忍不住多说几句。
“鸿儿谢老师教诲。”
无忧摆摆手道:“宁王客气了,想的太少,做的太少,就会一事无成,想得太多,做的太多,又会不择手段。宁王在集权的同时,也要学会放权,国家的利益,人民的利益,和你的利益,应当是一致的,而不是对立的。如果你发现你的决策与人民相悖,与国家相悖,那就说明你已经有了私心。为君者,切不可有太多私心。”
宁王愣了一下:“鸿儿没想这么多。”
“是时候该想想了。”无忧与宁王踏进瑶华宫,无忧转身对宁王说:“我自己整理吧,宁王不必进来了。”
无忧在宫内,特别怕碰到电视剧中男女共处一处,再被安个惑乱后宫,罪不容诛的罪名的情节,对着铜镜赶紧整理了仪容,便拜别宁王携相凝回到府上。
去了若若处,发现霜儿在给她读信,读着读着,二人忍不住笑作一团,无忧在门口看着有趣,便走了进去问:“你二人读什么呢?”
若若慌着要跳起来,却因看不见,怎么都抓不到信,霜儿将信递给无忧说:“是姑娘的感情史。”
难得见霜儿也打趣别人,无忧将信抢走,翻开读了起来。若若在身后急得跳脚,寻着声音去拿信,怎奈无忧身姿活泛,抢了几次都抢不到。
无忧摊开信笑着念道:“若若,十分想念你。问姐姐安好,叶戈矛。”
念到“叶戈矛”三字,无忧心中颤了一下,可抬头见若若,脸上并无忧郁,反而难得高兴。她将桌子上几封信拿起,一张张念起来。
“若若,我近日去徐州办事,五天后才能回来,问姐姐安好,叶戈矛。”
“若若,我近日去临安办事,一周后才能回来,问姐姐安好,叶戈矛。”
“若若,今日我吃了回锅肉,我母亲做的,特别好吃。来日送你尝一尝。问……姐姐安好,叶戈矛。”
她又将其他几封信打开,无一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