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只知道今日叶行之来相府议事,却不知道敬王爷也在这里。若是知道他在,无忧怕是说什么也不会来。一方面,无忧确实还没从那日差点被杀死的阴影里走出来,另一方面,对于刚看完卷宗的无忧来说,敬王爷和连环杀人恶魔没什么不同。
可她确实贪生怕死。此刻她想尽量装出和蔼可亲的样子,站起身来行个礼,奉承几句将这事儿揭过,可心有余而力不足,身体像粘在了那里,一刻也不能从凳子上起来。
脸也是僵的,一个笑容都挤不出,杀气从眼睛里慢慢溢了出来。
洛清秋见无忧还在凳子上坐着,一把将她提了起来,拽到自己身旁,上去给那二人作揖行礼道:“敬王爷,父亲安好。”
洛相国指着那诗说:“这诗可是在场的诸位作的?”
洛清秋:“这诗是叶夫人作的,父亲觉得如何?”说罢冲着无忧招了招手:“无忧姐姐,这边。”言语中还颇有些炫耀。
无忧长吁一口气,不情不愿走上前去。洛相国将手中的纸张递给无忧:“叶夫人真是好风骨,不愧是白大将军的女儿,字里行间尽显我朝将士英勇杀敌,保家卫国之风范。”
无忧心想:你这老头,比我还能吹。
洛相国又问:“只是这冲天香阵破长安的‘长安’二字应作何解释?”
这诗本来就是一首歌颂农民起义的诗,主打的是一个反叛精神,细讲起来,无忧这刚捡来的第二条命怕是都要没了,又是个灵魂荣归故里的结局。
于是她凭借着自己三寸不烂之舌,随口胡诌道:“臣女觉得,边疆战士誓死护国,于他们而言,定然希望我朝国都长治久安,我朝子民长乐安宁,于是臣女便用‘长安’二字指代国都,希望终有一日将士们得胜归来,天下太平安定。”
洛相国:“那这宁可枝头抱香死,不曾吹落北风中,定然是写我朝将士一身傲骨,凛然正气,绝不屈服于强敌威压。”
无忧心想,这首还不如上一首呢,上一首好歹只是农民起义,这一首直接灭国了。你这老头说什么便是什么吧,省的我再编造了。于是吹捧道:“洛相国真是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一眼就看破了小女子的心思。”
洛相国又拿起那诗词,细细品味了一番:“这真是上上佳作啊,彰显我大国风范!老夫定要禀明陛下,好好赏赐叶夫人才是。”说罢竟拿着那诗,仰天长笑走出庭院,嘴上还时时说着“大国风范”四字。真是个痴老头。
洛相国走后,洛清秋去送他,亭子里的姑娘们也一一作揖散的差不多了。此刻竟只剩下了无忧和敬王爷二人。
这时一旁站着沉默了半晌的敬王开口:“叶夫人刚帮叶大人破了案子,又作上了诗词,真是文武双全得很。”
这话明明像是夸耀,听在无忧耳朵里,却是天大的讽刺。因为她知道,真真的罪人就是自己眼前这个人,高官厚禄,穷奢极欲,权倾一时。
最重要的是,他还想要置她于死地。这样的人,一日活在自己身边,自己便一日不得安寝。
无忧只想离他远远的。于是客气地说:“如果敬王爷没什么事,无忧先行告退。”正要转身离开,后面那人大喝一声“站住”,无忧愣了一下,停在原地。
敬王走到无忧身前:“叶夫人文采如此不凡,不如给本王也做一首诗。”话看似询问,实则命令,像是无忧不作,今日便出不了这个亭子。
这敬王爷,前几日还要杀她,今日又让她作诗,她心有余悸,避之不及,他便要凑上来找不痛快,一时半刻都不能放过自己。想来自己幼时吃了无数的苦,也不及这敬王爷给的多。
无忧咬了咬后槽牙:“这诗臣女一时怕是做不出来,不过我看到敬王爷,竟想起一个典故来。”
敬王在无忧刚坐的地方一靠,杯盏早被收走,水渍却还在,他抬手在水渍上画圈,找到乐趣一般,说:“那你说来听听。”
无忧站在一旁:“敬王爷可曾听说过《郑伯克段于鄢》?”
敬王:“本王不曾听过。”
无忧:“话说这从前有个国家叫郑国,国君有两个儿子,庄公和公叔段。”
敬王:“二子夺嫡?”
无忧看了他一眼,接着说:“庄公继位后,将共叔段分封到京邑,共叔段欲夺国君之位,大肆修筑城墙,缮甲兵,具卒乘,袭击郑国。”
敬王:“我若是共叔段,必不会如此大张旗鼓,招摇过市。”
无忧:“那王爷若是庄公呢?”
敬王迟疑了一会,说:“自然是在即位之初,便该除之而后快。”
无忧:“可庄公一开始并没有这么做。他在共叔段夺位之初,一味纵容其祸根滋长,最后反叛之日,才将其一网打尽。”
敬王听罢笑着说:“不过是一个懦夫和一个莽夫的故事罢了。”
无忧:“我倒不觉得庄公是懦夫。他说的话,可是被许多人奉为圭臬,追捧至今呢。”
敬王爷:“哦?什么话?”
无忧提起笔,在纸上写下:多行不义必自毙,子姑待之。
敬王爷从凳子上站起来,盯着那行字许久,却看不出是什么表情。无忧此刻只觉得心里畅快了不少,竟发自内心地笑了。
突然身后伸出一张手将那纸拿了去揉成一团,又将无忧拉到身后,那手上力道拽得她生疼,站定一看才发现是叶行之,不知什么时候就站在自己身后了。
叶行之俯身行礼:“敬王爷,拙荆无礼,冒犯敬王爷,臣代他道歉。”说罢一手握着那纸团,一手抓着无忧的袖子将她拉出了庭院。
无忧原本甚是得意,可被叶行之这么一搅和又拜了下风,看叶行之还有些生气,她便也有些生气,回府的路上一句话都没说,甚至将头扭到一边,看都不想看他。
叶行之看无忧的样子,叹了口气:“你招惹别人也就算了,敬王爷是什么身份,你非得去招惹他?”
无忧缓了片刻,觉得自己确实有些莽撞了,可是又不想这么快败下阵来,于是便回怼道:“敬王爷我怎么就惹不得了?他想杀我,我只是写句话杀杀他的威风,又犯了什么大错?说来我写诗有错,作诗也有错,那你还叫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