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初雪后,这还是国都第一次下雪。
院外千万片雪花被万里长天倾倒下来,覆满人间。
白雪本清净,何故染泥尘。上天好像总是见不得好事发生。
“哥哥,姐姐还没醒吗。”门口一小男孩眨眨眼睛,探头向里张望。
叶行之坐在床边,床上躺着一个女子,脸色煞白,呼吸微动,艳如鬼魅。
他拨开她的发丝,看了许久,帮她整了整衣衫,拉了拉被子。
站起身来,揽过叶戈矛:“戈矛,最近哥哥教你的骑射可有好好练习?”
叶戈矛点点头,笑着说:“我最近还学会了蒙眼射箭,演武场的哥哥们都说我厉害!”
叶行之揉了揉叶戈矛的头:“走!上演武场给哥哥看看!”
二人骑马到城外演武场,叶戈矛挑选一把弓箭,递给叶行之:“哥哥要不要和我比一比?”
“不怕输得太惨吗?”叶行之一把拿过弓箭。
叶戈矛挑了挑眉:“只怕教会了徒弟饿死师傅。”
说罢拿起黑色丝带蒙上眼睛,骑马驰骋在内场。
待行稳后,叶戈矛松开缰绳,举起弓箭,只听得“咻”一声,箭矢直中靶心。
叶戈矛摘下丝带看了一眼,举起弓箭欢呼,单手牵马踏步走来,一脸傲娇。
叶行之欣慰道:“叶戈矛,你长大了,如今也能独当一面。”
“哥哥别是怕输,开始打感情牌了。”彼端叶戈矛刚出了风头,骑着马一个劲在叶行之眼前晃悠。
叶行之笑了笑,拿起丝带遮住眼睛,举起弓箭,拉展,箭沿着箭靶飞了出去。他取下眼罩,看了一眼,回头对叶戈矛说:“哥哥输了。”
叶戈矛有些生气:“说好的比试,哥哥怎么放水?”
叶行之手握缰绳回头,骑马走到叶戈矛身边:“哥哥像你这么大时亦不能如此,戈矛已经很厉害了。”
“我不要你敷衍,我要你堂堂正正与我比试!”叶戈矛不依不饶。
叶行之将弓箭递给叶戈矛,见他不接,叹了口气:“我受伤太多,已拉不开弓了。”
叶戈矛先是震惊,之后转为悲伤,想要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听见叶行之说了声“走吧”,他应声转头,跟在哥哥后面,一路无言。
回到府中,叶行之见叶戈矛低着头,依旧将他一把揽了过来:“怎么了叶小猫?知道心疼哥哥了?”
叶戈矛刚才还满怀愧疚,此刻却涨红了脸:“哥哥,你怎么也学姐姐——”
随即想起叶行之心中痛处,说出的话收了一半回去。
叶行之听到“姐姐”二字,带着笑意的脸上溢出悲伤。
“你放心,她一定会醒过来的!”叶戈矛试图安慰。
但叶行之并不想提这件事。他转移换题:“最近在府上住得可还好?”
“姐姐身边的若若很照顾我。”他看见叶行之眸色又是一暗。自己真是句句离不开白无忧。
叶行之捏了捏他的小脸:“自己玩去吧。”
看着叶戈矛跑开的身影,叶行之笑意暗了下去,突然有些痴狂。
他拿起放在院子里的扫把,开始扫雪,雪混着泥土落在两旁,院子不到片刻便变得斑驳。
可是还远远不够。
他开始清扫台阶,窗户,屋檐。随后又拍打树干,势要将整个府邸打扫干净。
可身后被扫过的院子又落下薄薄一层雪,怎么都不能干净。
他将怀中抱的扫帚一扔,挥剑将树枝一寸寸砍了下来。
叶行之自古是个信命之人。因着信命,受的屈辱也多,做的坏事也不少。说好听些,就是只许叶行之放火,不许其他人点灯。
杀的人也多。帮着皇后铲除异己,杀了不少无辜之人。不过在他看来,这些人也并不无辜,最多称得上倒霉。
有时候他大约觉得自己也是个好人,毕竟他只杀官员,不杀百姓。有时又实在觉得自己借着匡正朝堂之名,做了不少坏事。
所以他给自己的评价,九分罪恶留朝堂,一点善心在人间。不多不少,刚好一点。
可白无忧看起来不这么想。
叶行之觉得,她眼中是怕自己的。可在她心里,却总将他当个大好人来看待。导致自从娶了她,叶行之杀人越货的本分都没了许多。
更遑论,保护也未做几分,喜欢也不得要领。如今倒是要将她放在前面开山劈海了。
心中实在是难受,不知道因为亏欠,还是因为喜欢。
如果她再也醒不过来…
想到此处,就不敢再想。多想一分,都会起杀心。他不能在她面前,变回以前的自己了。
叶行之握着剑的指尖微微发抖,强忍着火气将剑收了回去。
万一她醒来,看到自己的样子,又该害怕了。她随时随地都会醒来啊!
叶行之整了整衣服,去梅园摘了几只红梅,插入瓷瓶中,放在无忧房中。
自己近日不知怎么了,总爱干些小娘子做的事情。
他坐在床边,看着无忧,随即俯下身,靠在她胸前。没有心跳,却有呼吸,半静半动,半妖半鬼。
*
红梅迎盛世,瑞雪兆丰年。
活了二十多年,能脱口而出的春联也就这几个字。无忧看着红底黑字,挂在大小门前,拍了拍手,满意地笑了。
一旁叶行之指着春联:“瑞雪兆丰年。这是什么意思啊姐姐!”
无忧帮他整了整衣领:“这句话就是说,今年若是大雪,来年必会丰收。求得一个万事顺遂吧。”
“今年下了这么大的雪,那明年肯定会特别顺遂!”叶行之指了指外面。
“那是自然。”无忧牵起叶行之的手“走,姐姐带你包饺子去。”
叶行之点点头,二人向厨房走去。李嘉仪,若若,唐诗,宋辞已在那儿等着了,他们有人擀皮儿有人做肉馅,时不时还要将面粉涂在别人脸上,欢笑声要溢到天外去。
大红的灯笼已经挂了起来,窗花对联也处处都是,新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