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外传来脚步声,简宁随即出去,随后一脸凝重的进来。
“公子,洛县县令王谦来了,说是想要见您。”
水盆里冒着热气。桑榆把巾帕往盆沿一放。并未擦手。只坐在榻前双手漫不经心的交托着。晶莹的水珠顺着他的手背慢慢滑落下来。
“他倒是动作快,可是得了上官的授意?”
“不知道,据说是轻车简从。只带了一个随身书吏。”
“让他到偏厅等着吧。”
大军安营扎寨的栅栏外。王谦早早下了驴车。只着一身素青布衣,面露焦急之色。
身后的管家见他身上有些打晃,连忙赶过去扶着。低声安慰:“老爷,急事缓办。咱们慢慢来,你别先乱了阵脚。”
王谦有气无力的摆摆手。罢了。我的罪责我自会担。只是没有想到那这么快就……
“王县令,我们大人让您进去。”
王谦稳了稳心神。又下意识的整肃了官仪才跟着进去。桑榆早在偏厅等着。
“下官见过——”
“起来吧,不必多礼。”
刚泡好的雀舌汤色清亮。桑榆修长的手指摩梭着杯盏。
“坐吧。”
王谦自知有愧,哪里敢就坐,只是又行大礼,把腰弓的更深了些。
“下官惭愧。近日得知反叛军匪首已伏法一事。罪犯王担,乃我洛县人士。下官作为一地的父母官,该有教化之责,所以特来向大人请罪。”
桑榆看了他一眼。他的年纪已然是不年轻了。
“我记得王大人仿佛是昭德十一年的进士?”
他仿佛很随意的跟他拉着家常。
王谦有些惊讶:“是,下官不才。寒窗苦读二十余年,这才中了的。
“是啊,为官不易。“当初大人被点了四十三名,陛下曾评价过,大人当年的策论皆在民生。看起来便知应是脚踏实地之人。
王谦面色羞愧,只喃喃道都是过去的事了。
“大人不必自谦。当初陛下授官,你被点到了一个偏僻小县。兢兢业业又在那处地方深耕十余年。铺桥修路,劝课农桑,教化乡民百姓,一路勤勤恳恳。临走之时。乡民争相送行,做不得假。”
王界面上惭愧之色更重,只得道:“都是陛下一片爱民之心,臣自当——”
“只是他没有想到你会这么大胆。”
王谦膝盖一软,扑通便跪下了。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个不停。
“大人,下官实在是……”
桑榆注视着他。既无轻薄,亦无鄙视。只是告诉他:“你既已经来了,却还没想到究竟要告诉我什么?既如此,便回去慢慢想吧。
正好我这里也有一些账本卷宗之类,还有随手的一些证言证词。王担已然伏法,可是还留了一个。那是本官要带到京城中去的。你也可以拿回去慢慢看。我只是好奇,”
桑榆慢悠悠道:“你会选择做被枭首的王担还是暂且留了性命的贺石。”
王谦苦笑道:“大人此举可算是把天捅了窟窿。下官未尝没有想过要检举揭发。这是迫于种种到底未能如愿,反而助纣为虐。这些下官都认。
可是大人你有没有想过。这桩惊天大案一出,该在史书上留下何等笔触?后人又该如何评价我们的王朝?”
“那就是后人的事了。”
桑榆十分淡定。
“陛下要的就是水落石出。当今是办实事的人,所以才有你调任洛县一事。奏折之中洛县灾情最为严重,又是陇地的枢纽之地,陛下不可谓不重视。
你若是想着当今顾及百年声誉,便按下不表,引而不发,那你就错了。上下勾连侵吞赈灾款项,对上谎报灾情,剥削百姓,买卖官职,你们以为陛下会为了息事宁人,有朝一日东窗事发,只会打发几个主犯便草草了事么?”
他每说一句。王谦的腰就便往下更塌陷一分。到最后几乎是伏趴在地。
桑榆不为所动。
是啊,的确如此。麒麟卫是陛下的臂膀,陛下心之所向,则麒麟臂刀锋所指。若不是这一场叛乱,这玉林山连绵不绝的雨。有李将军那一封向朝廷请罪的奏报,又怎会知道原来整个陇地如此上下一心。
大小官吏全都是一个舌头。
当真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