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静默瞧她。
江绒雪的心都随之一停,风雪掠经她,好似要将她吹灭了。
皇城司已经将人压出牢狱,大约今末时一刻江氏族人便会被押解出城,若江氏再难翻案,如今便是临别之日。
太子转身离去,江绒雪的眸光一点点的变暗,她转首对任平生道:“叨扰了。”
任平生动了动唇,终是心里有些复杂。
而刚要走时,却见头顶一片阴影,江绒雪蓦然一惊。
一顶斗笠落在她手心,只见太子平静无波,他的目光落在这张分外张扬的的面容上,这张脸的确长得极尽丽色,分外惹人瞩目。
他开口。
“戴好。”
斗笠在她手中滑落,江绒雪愣了一下才将其捞到手中,太子已经转身离开,只余背影孤决。
秋水姑姑好像说的没错,太子确实是嘴硬心软之人。江绒雪握紧手中斗笠,将其戴在头上,收起脸上的神色,追了上去。
*
马车逐渐行驶到车水马龙的朱雀大街上,马车外叫卖声不绝,可江绒雪却听不出究竟在哪,因为她很少踏出府中。
她思及母亲,心中隐有些压抑。
她扶着双膝,不知是否在没话找话,开口问道:“殿下此行,去哪?”
嬴行知的存在感太过强烈,在逼仄的马车内使她心神不宁,她本以为他不会回答她,却听他开了口。
“去看望一位故人。”
故人?
江绒雪不知他说的是谁,这些天他一直都很忙,有时批阅奏折要到天光亮起,也难得看他有这般雅致。
她问,“殿下要先行么?”
她怕错过时间见不到母亲。
停了停,他才回。
“不急。”
一路上,渐渐听着有人群喧闹,好像是今日有人要被砍头,据说还是个大官,想起父亲,江绒雪心底愈发闷沉。
马车便一路到了城门口,太子的车架低调,不曾露出太多行踪,靠近城门便缓缓地停在了原地,与道路两侧的百姓融为一体。
拨开人群,江绒雪心脏猛地一抽,眼前道路只见囚车滚滚而来。
皇城司的人像是捆绑兽类,将一行老弱妇孺驱逐往前赶,江绒雪不敢撩开面前的白纱,因此只见虚拟的影子,弓成一道佝偻的身影。
散发破衫,腰身却笔直。
熟悉的声音震破牢笼。
“冤,我夫,冤啊!”
一声血泣,将江绒雪筑起的心墙猛然摧破,人群中一阵喧哗,皆是震动。
?
女子高坐囚车上,落魄潦倒,却字字剜心。
“我江氏一族数代为官,为大齐兴建衡州长道,家中子弟不是溺在黄河修道之中,就是呕心沥血于民乱之中,我夫不曾贪墨鱼目混珠,已是入土之年却仍忧心于民!”
“圣人在上!我江氏受人构陷,如今举族流放,我夫问斩,遑遑之日满身冤屈,如何能洗?”
“我夫之冤屈,如何能洗?!”
泣血嘶哑之声只在一道狠厉的鞭响之中呜呼下坠,血肉溅至脚侧,连着筋骨。
那一鞭如同抽在了江绒雪身上,如百支箭将她刺的疼的难以自持,背脊冷汗一瞬冒出,她一只手抓紧了衣裙,几乎要将自己的掌心掐破。
“个老贱妇,再胡言乱语,将你的舌头割了!”
一鞭又是一鞭,哀嚎声甚至让百姓见了都不忍。
“江大人是个好官啊......”
“江大人巡查时,曾见我拾荒边野,教我在京中做事。”
“我家那老妇生病,还是江大人寻人治好的,唉。”
惨痛的叫唤一声连着一声,在寒意刺骨的冬季尤显痛楚,江绒雪脑中嗡鸣一片,怒气使她胸口溢上一丝鲜甜。
她的母亲当着她的面受尽这般侮辱,她却连见都不能见。
少女的身子浑身发抖,只一步,她便能上前,哪怕她手无缚鸡之力,便是提母亲抗下所有鞭刑......
可手腕处,却被一只大手禁锢起来。
“江吟夏。”
一声冷淡的呼唤,将她猛然从震怒中唤醒。
她不能上前,她此刻上前除了自投罗网没有任何用处,甚至会暴露太子的身份。
她站在原地,低着头不忍再抬头看,可自始至终她都没有离开,她听着母亲一声声痛苦的叫唤声,铁锈般的血腥气钻入鼻内,近乎凌迟般的痛楚。
江绒雪,你看啊,你江氏一族受此屈辱,若你仍旧这般怯懦退缩,你何时能为家族昭雪?
所谓道德恩义,所谓私情自尊,比起等候父亲死期,比起目视母亲受辱,又算得了什么?又能算什么?
囚车使出京城,人群也渐渐散去,江绒雪感受到覆在她手腕的手快速松开,面纱下的面容一丝情绪也无。
“谢谢。”
太子听见她近乎虚弱的一声道谢,神色略有意外。
“嗯。”他轻轻应。
两人重新回了马车,面纱被扯下,才见她忍的通红的眼眶,偏偏又执拗的不肯落下一滴泪,不同于去见她父亲,她此刻甚至侧开了首。
有时成长的代价就是如此,情绪的宣泄并无任何一丝用处。
江绒雪早已试错过,太子不会因为女子刻意装出的可怜而心软,所以她没有这样做。
太子开口,“去将军府。”
将军府在大理寺左边的仁和坊内,这条路同样也是往刑场的方向。
江绒雪收拾完了情绪,才将脸转过来,她眼睫湿润,眸中印着水色,换了面纱她才道:“抱歉,我失态了。”
“无妨。”
倒不如之前那般冷漠,几次接触,江绒雪察觉得出太子和以往有很大不同。
江绒雪沉下思绪,三年前太子被推上战场时只有十六岁,她虽不知详细,但却偶有听闻,大学士岳静林是他的老师,而上柱国大将军陆平棋是他的母族舅舅。他当年被推上战场,正是因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