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逢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置身于一间僻静的院落。
此处万籁俱寂,鸦雀无声。
一旁有清泉山石,正在无声地流淌。只是上面汩汩落下的液体,缠着丝丝血红。
鲜血混着剔透的细流,在青石上晕开,冲淡了浓郁的腥味,残留下一抹苦涩。
他恍惚地洞察四周,自己正躺在地上,一阵痛楚涌上心头,特别是脖颈之间。他缓缓伸手小心触碰,摸到一手黏稠之物,拿到眼前,发现是血。
霍逢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然到了另一重梦境,与之前的梦好似不太连贯。
他沉浸其中,此时只感受到周身无比的绝望和疼痛。微微张口,却难以发出一丝声响。
这是怎么了?
霍逢有些无助,他用手臂努力支撑着自己上半身,让自己先坐起来。他的身后是一棵高大的银杏树,苦味的源头也许是这里。
此时起了一阵风,金色叶片纷纷扬扬,跌落在他身上。他抬手接住一片,发现那叶片上,也沾染了点点血迹。
除了疼痛难忍,他心中亦是疑云难解。
他这是在哪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血?他还没上战场,怎么就倒在这里了?
正在思索着,外面的院门被人用力推开。
“我来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这声音从不远处的院门附近传来,“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来晚了……”
她的声音清澈如山寺铃音,话音焦急,像几颗金铎被风吹拂轻轻撞击在一起。
这声音,颇为耳熟。
他看向匆匆跑来的身影,那是一个少女。
那少女梳一头飞仙髻,发间用了顶金螭纹冠束着,身着鹅黄羽衣,戴着一条如霞云的披帛,宛若天仙神女临世。
但少女此时没空顾及形象,朝着他飞奔而来,也顺便瞧见了一路衰败之象。浓厚的血腥味,让她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血液飞溅在青石灵泉中,快被冲刷殆尽。银杏树干上沾染血液的部分已然干涸,渗进树心。
右侧的石桌和石凳歪斜倒下,上面的棋盘接了满局鲜血,白棋被赤汤浸没,黑棋放纵横流,两方输得一塌糊涂。可细察却能了然,黑子之前应是领先一步。
她尽量不去看周围身首异处的几具尸体,径直跑向霍逢的位置,随后弯腰轻扶着他靠在了银杏树干上。
霍逢依旧说不出一句话,大概是被伤到了嗓子。
“是我不好…若不是父神他们突然把我留下,要考我近日功法,我肯定能更快抵达这里,说不定就能阻止他们了!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少女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她看着对面人身上被砍伤的血痕,尤其是脖子上那道难以忽略的深痕。
想触碰的手,颤抖得停在空中,不敢轻易接近。
眼前鲜血淋漓的场面,仿佛狠狠刺痛了她。瞬间眼泪如洪水决堤,边下落边擦拭,仿佛天水无穷无尽,永远流不完。
随后,她起身跑进了后面的房间。
她好像对这里很熟悉,霍逢心中疑惑,又看着她从里屋拿出了一个箱子,里面装着些包扎用的伤药。
少女小心地施法清理伤口,却依旧在哭,现在是泣不成声。
凑近了些,他才仔细看清那少女的模样,亦是熟稔。
霍逢的心底,突然没来由地冒出一些不善的念头,打断了他的观察。
这念头恶毒之甚,仿佛深怨沉积已久。
他感觉自己此刻的眼神,似蛇如蝎。他不知为何如此,他和那少女明明不认识。
即便认识,他也不会诞生这种可怕的念头。
少女缓缓开口:“上次我给你的手链,你是不是没带——我不是怨你的意思,这个手链是我从祖父尊上那边求来的,我们一人一条。如果你遇到危险,我便会感应到,这样我就会立刻赶过来了。”
祖父是谁?他现在又是谁?
现在唯一能解开谜题的人,就是面前这位少女。他不顾礼数,紧紧盯着她,想从她的外貌判断出她的身份。
“你今日为何总盯着我?你住的地方,我从未向任何人透露半个字,家里人也都不知情。我是绝对不会出卖你的。”少女被盯着心里怪异,只得做了个解释。
霍逢身上的伤痕血迹都清理并上了药,少女起身收拾了一下。他极力想开口询问,却依旧说不出话,甚至脖子上的伤口又被挣裂了。
“你现在要好好休息,先不要讲话,我也不挪动你了。以你的恢复速度,估计天黑前,就能痊愈。”她转头看了眼其他各处的尸体,长叹一声,“处理尸体我不擅长,所以只能等你好起来再收拾了。不过,你的棋盘和青石灵泉都交给我吧,我会帮你清理干净的。”
然后,她起身走向那青石泉水,他看清了她的背影。那背影修长出挑,与他记忆里的某个影子逐渐重叠在一起。
莫为!
她难道是莫为?
少女乌木般的黑发被尽数盘拢,略显青涩稚气的脸庞,以及纯澈与惊慌交织的眼神,让他半分没往望为身上去想,毕竟望为那披到腰间的银发很亮眼。
如果只谈面部,她俩确有八九分相像,但气质谈吐,实在差异过甚。
“可是,莫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这是她少年时期,我从前就认识她吗?”霍逢的心脏呯呯直跳,他好像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
一时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里,他的神情开始恍惚起来。
不知为何,他的元神有些灼烫,感觉也不够真实,仿佛来自虚空,恍若隔世般的异样。
随后,他的眼皮沉重下垂,也许是伤得太重了,霍逢眼见那忙碌的身影,靠着银杏树昏昏睡过去。
……
望为猛然睁眼,她被一股怪力入侵了元神,一瞬间的记忆断片,这让她倍感警惕。
她再次看向四周,此处并非那座巨舶的舱内。
周围大雾四起,深霾弥漫,看不见任何人,却依稀听得到惨叫,惨叫之下传来阵阵怪物的低吼。
望为用法术移动身形,却发现自己纹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