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有人来拍过了?”周进微讶。
“是噻,跟你差不多的个子,还是镇上领来的,说是什么杂志社来采访哟,搞不懂。”男人瞟了眼相机,疑心渐消,“你们也是拍完就走噻?”
“是,我们是这么打算的,但...”周进收起相机,不免愁叹一声,“但那个司机说,这几天都没车了,我们可能还得在村里多待几天...你放心,我们可以给房钱和伙食费,就是劳烦您能帮我们找一处住的地方吗?”
“也难怪,最近下雪,路上打滑,哪还有车敢上路。”男人背着手站在寒风里,冻得黑红的脸颊已经干裂开,“我们这乡咔咔的,有啥子好拍的?你说采啥子风?我不懂这些,大冷天的我也不能看到你们在外面冻着...要不你们就住我家嘛,每人一天一百,你看咋个样?”
周进顿了下,在山里有个住的地方已然很幸运,甭管价钱高低,他也得赔着笑脸相迎。
“行,太谢谢您了,不然我跟我的...同事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还不知道您怎么称呼?”
“我姓高,是封岭村的村长,你们就喊我一声叔吧。”男人领着他们边往村里走,边说:“我们村很少有外人来,你们不要随便乱跑,拍完照就离开,大过年的家里人也担心你们啊。”
“您说的是,等我们拍完,客车应该也通了,兴许还能赶回家过个年。”
高村长点了点头,随即指向右方远处的一片峻峭连绵的山脉,天地间浑然一色,好似整座山都是用银子装饰而成。
“山上都是雪,上去很危险的,尤其是那边的山,那里很陡,我们平时都不敢上去,你们可别壮着胆子爬上去。”高村长打了个冷颤,将手又插进温暖的口袋中,“要是出了什么事,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好,我们记住了。”周进应道。
高村长注意到未曾开过口的莫小冷,他偏头瞧了眼,问出疑惑,“这女娃成年了吗?我看她小得很,这么瘦还跑这么远的地方来,吃得消吗?”
周进打着马虎回答,“她出来打工的早,您别担心,我这同事就是吃饭不长肉。”
“你们俩多大年纪了?”
“我已经快25了,她刚满20不久。”周进随便扯了个谎,跟高村长开始聊起家常,“我们都想在今年结束前把工作做完,还能拿个年终奖,也好回家过年嘛。”
“哟,小伙子你都25啦。”高村长笑着打趣,“娃娃有好几个了?”
闻言,周进尴尬地挠了挠头,“叔,我还没对象呢,哪来的娃娃。”
“啥?”高村长回头不可思议地看了他几眼,“你还没娶媳妇?”
“没...”
“小伙子,不是我说你,你这个年纪了得抓紧喽。在我们村,跟你同龄的都有两三个娃了,再不抓紧点,有再好的条件都娶不到媳妇喽。”
周进干干地扯开唇角,“您说的是...等回去后我再找找。”
“这才对嘛。”募而,高村长将话头落在一旁的莫小冷身上,“女娃,你嫁人了吗?”
莫小冷将视线移到他身上,空洞的瞳眸看得高村长心一怔,平静如潭的双目让他冷得颤了颤。
不像活人的眼睛,犹如远处的山峦,萧瑟寂冷,没有一丝生气。
这种眼神怎么可能会出现在...活人身上?
“你...”
“没有。”
“哦...哦...”
见气氛有些沉闷,周进连忙化解,“叔,她不喜欢说话,平时也不怎么跟人相处,你别介意。”
“没事,没事...我就是随便问问。”
高村长止住好奇,最后瞥了她一眼,便安静地带他们往家走去。
路上有不少村民打招呼,但目光都落在他们身上,打量,好奇,猜忌,警惕...和善的笑容下,又掩盖了怎样的血肉?
高村长家位于村子左侧,后方隔着两家有一条快冻结的小河,从右方连绵的大山一路流向对面的山谷,村里的用水大多来自这里。
村里的房屋分得不算太散,几乎隔着二十多米就有一家,只有几户是坐落在离得稍远的山脚下。
高村长推开木门,“先进来烤火,我们刚好要吃饭了。”
屋子很简单,不算简陋,泥巴地,大门上方挂着一张深褐色的恶鬼面具,长着两个犄角,露出獠牙。门窗都是木制的,篆刻着严谨的花纹,窗户框上镶嵌的四个玻璃扇,有一个甚至碎了一角,任由阴风卷进屋内。
院落里堆放着一些杂物,散落一些雪,屋内飘出一股饭菜香,周进不由摸了摸空荡荡的肚皮。
天没亮就赶动车,大巴都转了好几趟,他一直没机会吃饭,而此时更是过了中午,不过他庆幸的是农村吃得晚。
院子里铺满了雪,中间被踏出一条泥泞小路,不远处的鸡鸭叫个不停,在雪地里不知疲倦地翻找食物。
倏而,屋内走出一位妇人,手里端着一盆污水,暗黄色的棉衣前系着一件沾满油迹污痕的围裙,黑黄的肤色,被吹得干裂,那双深褐色的眼睛此刻充斥着惊疑。
“老高,他们是谁?你咋领回家了?”
“他们是城里来的摄影师,来我们村采什么风,跟上次那个一样,就是来拍照的。”高村长不耐烦地冲女人摆了摆手,“你管那么多干嘛,他们两个得在我们家住几天,你给他们收拾间房出来。”
“行...我去收拾。”
女人走到院角,将污水尽数泼掉,回屋前又瞟一眼两人,最后消失于阴暗的里屋。
火堆旁,周进偷瞄向厨房里的两人,随后俯身凑到莫小冷耳边低语,“你打算怎么调查?”
“先熟悉村子。”
莫小冷掏出口袋中的红枣牛奶,旁若无人的吮吸。
“好,等吃完饭,我们就拿着相机出去走走。”周进取下她发丝上的枯草,“我会时刻关注对方的账号,只要他一上线,我会想办法跟他联系。”
炽热的火焰映射在她黑漆漆的瞳孔中,却怎么也温暖不了那份自始至终的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