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甜食……”赵云奕忽然提起,话语未尽又噤了声。
“糕点甜食这些东西窈窈一向不吃的。我从前不知道的时候,还特意从临安给她带回来品仙斋的糕点。”催雪不动声色看了他一眼,面上仍是笑着。
“窈窈自小就是个思虑周全的体贴孩子,分明不爱吃又不想落了我的心意,一个劲塞下去噎得直翻白眼,给我吓得不行。”
“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泊影无奈摇头。
催雪见她眼中显出几分赧然,便笑着提起旁的事不再多言。两人一言一语岔开话题,而赵云奕却始终垂着眼睫,心中丝毫笑不出。
泊影原是没有味觉的,他一直都不知道。
在北境时两人心意相通,临安的几个月里与她同行、同食,他却不曾瞧出半分异样。他本该再留心些,在嘱咐渚七盯着她吃下全部糕点时,在那个雨夜过后望着她喝下全部汤药时。
可哪怕知晓了泊影的身份,也没有因此更了解她。他自以为对她好,离她再近一些,可如今越靠近她,他心中却越发愧疚。
晚膳过后天色已晚,催雪留在屋中收拾。泊影二人本想留下来帮忙,却被她二话不说推了出来,不及反应便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赵云奕与泊影沿着回廊,在头顶灯笼微光之下缓步而行。
午后天空便飘起小雪,檐上积雪尚未融尽,到此时又落上了厚厚一层。
两人并行了不知多久,直到越过重重枝叶走进一处院落。借着廊下微弱光亮,赵云奕依稀分辨出了眼前的小院。
来到苍平第一日,墨兰领着他从门外路过,只提了一句这是老阁主与夫人住过的院子,许久没有人来。
院中已被白雪覆盖,而墙边杂草自雪堆里冒出尖尖。泊影看上去对此处格外熟悉,引着他在曲折廊下回转。
赵云奕沉吟片刻,微微侧脸望向身边的人:“方才催雪姑娘说你失去味觉,是发生了什么?”
泊影眼中掠过一丝无奈。
早在催雪开口时她便猜到会被赵云奕问起。倒不是有什么说不出口,不过担心按照二皇子的性子,知晓之后又会多想。
泊影坦然相告:“因为雪。”
“雪?”赵云奕有些意外。
夜风牵着雪花落入廊下,飘散消失在她的裙边。泊影没有应声,却在回廊转角处停下脚步。
她忽然迈步跨进院中走进漫天飞雪,赵云奕一刻不曾犹豫,跨步跟了上去。
“那天也是这样的冬日,清晨时便下起了大雪。我晨起来到父亲院中练武,心中却暗自期待着能因为突如其来的大雪换得一日歇息。但是没有。父亲说这是极好的磨难,要我站在雪地里练武。”
泊影渐行渐缓,逐渐停住了脚步。
白絮落在她的发间,挂在她的眼睫,又眨眼被她抖落。
“当时为了练功衣裳穿得单薄,只觉得冷,好像落在肩头的雪一点一点将我身上的温度带走。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兴许一个时辰,或是两个时辰,也许更久,久到感觉自己都要变成雪花。倒在雪地里时,我脑海中已经什么都想不出,只知道咬着舌头保持清醒。
“醒来后才知道,是千里发现了我,他找到我时已经满口鲜血。后来舌头保住了,也就此伤了味觉,再尝不出味道。”
泊影朝着前方扬了扬下巴:“就在那里。”
赵云奕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院中的空地上已经落上一层厚厚的积雪,除了一片柔软纯净什么也看不见出。
但他仿佛看见了当年那个年幼的泊影,缩成一团躺在雪地里,昏迷不醒。
心口传来一阵痛感,瞬间蔓延至身体各个角落,又顷刻间消散,只留下一阵心疼。
赵云奕指尖忽然动了动。
他想要冲过去抱住她,温暖多年以前那个昏倒在雪地里的、如今又一副不在意的模样道出从前的女孩。
但他终究没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