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不远处的泊影二人,女子眼中划过一瞬诧异,约莫不曾想到还有旁人一大早便出现在山头。
见她微笑施礼,泊影亦远远示意,稍稍平复了一下方才波澜起伏的心绪。
“二位也是前来求姻缘的?”女子走到树下停住脚步,温声问道。
“不是。”
“是。”
两声应答同时响起,泊影感觉一道不可忽视的视线凝在背后。她动作迟滞了一瞬,不等再次开口,又听身后人重复了一声:“是,来求姻缘。”
女子见状了然,掩唇笑道:“闹别扭了?二位在此吵架,便是吵对了地方。”
泊影一瞬诧异,没有当下反驳,却是开口问道:“夫人何出此言?”
“姑娘是别处来的吧。”
妇人仰头望向垂落的柳梢,抬手轻抚上古树。指尖缓缓掠过纵横交错的沟壑纹路,就好似抚上岁月一般,连着声音都变得轻柔许多。
“这是峥州境内闻名的姻缘树,每年都有许多人专程前来,在柳梢挂上红绸以求姻缘。但只有当地人知晓,在这古柳之下若想要求得金玉良缘,却与别处不尽相同。
“传说若是两情相悦的男女在树下发生口角争执,方能求得姻缘树庇佑,反倒是浓情蜜意的不得长久。故而总有人相伴前来柳梢山,特意找些由头要吵上一架。”
妇人话音落下,某人面色显然和缓许多。他上前两步走到泊影身边,有意无意瞄了她一眼。
泊影有所察觉,却只是扯了扯嘴角,随口应着:“原来还有这等传说,先前还真不曾有所听闻。”
比起古树传言,她眼下对树下这位女子更为好奇。
“夫人似乎对这古树极为熟悉,想来是嵘城人士?我见夫人面善,好似在何处见过。”
女子摇摇头。
“我不是嵘城人,是临安来的,不过在嵘城住了许多年罢了。”
“我二人也是临安来的,与夫人也算同乡了。”泊影笑道。
女子眸光被她话语点亮,唇畔笑意深了些。
“那倒是巧了,缘分叫我今日在此见到二位。不过我离开临安已有近二十载,多数时间守着着姻缘树过的,应当不曾见过姑娘。”
“方才夫人说的这姻缘树下的故事,可当真灵验?”赵云奕忽然开口问道。
女子笑容淡了些,轻声说道:“灵验的。就是太灵验了些。”
“夫人何出此言?”
女子沉默片刻,方开口道:“许多年前,我也曾与一人游历至此。当时还不曾听说这姻缘树的传言,只满心欢喜想要求得良缘天赐,今生携手。”
她的目光落在眼前的红绸,似带着些眷恋,却又染上些许怅然。
“回到临安后,我也如愿陪在他的身边,却不想短短几年间发生了许多事。
“我的丈夫死在亲兄弟手中。他生前做的最后一件事,便是将我送出……送往别处避祸。但当时我已有身孕,不得不在临安附近躲躲藏藏。待到孩子出生,不想却是先天不足,又碍于种种不得已的原因,还是将我的孩子留在了临安。”
她忽然抬手抚过叶间一条红绸,细细端详了许久。
“自那之后我便独自南下,走过许多地方,最后还是走到了这里。柳梢山恍如仙境,是他从前最喜欢的地方,我念着过往便也常来看看。若是遇上前来向古树祈求姻缘却不知其中深意的人,就像当年的我与他一样,或许还能帮一帮。”
女子望着那一条红绸,无声许久,忽然无奈地笑了一声,转头看向泊影时眉宇间萦绕的忧色尚未散尽。
“从来没有人听我说这些,最初那几年我也从不敢同旁人提起。抱歉让你们被迫听了这些陈年旧事。”
“不会,”泊影摇摇头,对她歉意一笑,“是我们勾起了夫人的伤心事。”
那女子笑着又与二人说了两句,随后有些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柳梢掩映着的红绸,而后道别离开。
待到妇人越走越远,身影消失在山林之间,泊影突然转身大步迈向树下,在一条条红绸中仔细翻找。
她目光穿梭在柳梢间,开口问向身后的人:“赵云奕,你有没有感觉,方才那位夫人与临安一人有些相似。”
“赵弗章。”
赵云奕对她的话并不意外。他走到泊影身边,替她拨开眼前阻挡视线的柳条。
泊影抚过眼前一条红绸时忽然顿了顿,轻轻将其展开细看,忽然问道:“先帝生前最喜爱的是哪位妃嫔?”
赵云奕顿了顿,好像预感到了什么。
“娴妃王氏。”
先帝在位时王谢仍为世家之首,他也从不掩饰对于娴妃王氏的宠爱,甚至曾有过废后改立王氏的传言。后来赵淳弑兄篡位,先帝后妃无一幸免惨死宫中。直到赵淳即位之际血洗朝堂,王家失了实权开始落败,最终走向衰亡。
泊影稍稍侧身,将那一条红绸牵到赵云奕面前。
经过数十年的风吹雨打,红绸边缘蜷曲破损,最初的墨迹早已淡去,新墨覆上的痕迹也开始褪色。好像有人不甘心就此淡忘,一遍一遍执着地书上两人的名字,以短短的一条红绸绑定永世之缘。
“如果我没有记错,这应当是先帝的名讳。”泊影轻声说道。
赵云奕定睛望去,依稀辨认出红绸之上的两列字迹。
赵湛。王莺莺。
两个名字经过日晒雨淋,已经辨认不出原本的模样。而从覆上又洇开的墨迹中却不难看出,落笔之人一笔一划极为郑重,仿佛两人于红丝缠绕间并肩而立。
泊影掌心轻轻托着这一缕破败而坚韧的红绸,落在其上的视线却分外冷静。
“我一直以为,赵弗章是余贵妃情急之下寻来的孩子,可他偏生又与赵淳生得相似,故而多年从未引人怀疑。现在看来,正是因为余贵妃思虑周全,才将他抱进宫中顶替白途,使之以三皇子的名义留在宫中。
“而如今的三皇子赵弗章,当是先帝之子,也是唯一侥幸自赵淳刀下活下来的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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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山间云雾彻底被日光驱散,二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