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泊影回到宴席,真正的二皇子尚未能够回府。
自府中离开,赵云奕驾马一路疾驰,直奔临安城南。
当他带人赶到万民塔下,场面已是一片混乱。
涌来的百姓举着火把,仿佛欲将黑夜点亮成白昼。他们手中挥舞着大小镰刀、锄头、扁担甚至锅铲,口中喊声震天响,一副今夜势必要将万民塔就地推倒的气势。
不少人缩在路边,不敢靠近生怕误伤自己,又伸长脖子朝混乱中心瞅。还有抱着孩子的,看热闹一般将两方争执瞧在眼里。
先前部署在周围的人手得不到指令,此刻也不见踪影。留守周围的御林军紧握着佩剑而不出鞘,拦住不断挤上前的人群。
御林军本就所剩无几,面对一哄而上的人群艰难抵御,几乎被人群逼至塔下进退不得,成了所有人宣泄怒火的出口。
无奈之下,被围在中间的御林军拔出佩剑,试图威慑喝退众人。
围成一圈的百姓一开始还对夜色中映着火光的长剑有所顾忌,却见人群中忽然站出一个人,直直冲了过去。
佩剑御敌不得轻易伤害百姓,这是规矩。执剑的御林军吓得赶忙偏过剑锋,结结实实挨了一拳。
那人钻了空子,回头高声喊道:“上啊!他们不敢还手!”
亲眼见了御林军的弱势,原本还有些退缩的人群也不再犹豫,高声喊着冲上前去。
天边响起的闷雷恍若战鼓,挤上前的人群心中垒足了底气,载着怒意喊得越发起劲。
赵云奕翻身下马,朝身后人打了个手势。
二皇子的身份不宜暴露,渚七带着随他前来的府卫,与藏在暗处的御林军一拥而上,生生将乱作一团的人群拦腰破开。
不多时,场上局势发生了转变。
钻入混局的第三伙人毫不客气,明晃晃的长剑横在中间,趁着两方下意识躲避利刃的功夫冲进去,挡在发生冲突的御林军与临安百姓之间。
映着火光的冰冷剑身,倒比融进喧嚣的呵斥声有用得多,周遭纷争口舌顿时减弱不少。
冲进人群的武力镇压,不仅仅是强行将冲突双方分开,目标更受混在人群中的“百姓”。
早在策马靠近时,赵云奕便一眼盯上了为首的几人,尤其是那个冲上前去的莽夫样的汉子。
手中高举的锄头是崭新的,高喊的声音比谁都大。眼睛四处乱瞟,看向的却不是对面抵挡着的御林军,更似时刻注意着身边人的反应,时不时添上一把火。
万民塔的修建已经持续了近一月时间,若不是有人挑动纷争,眼前这些高喊着的人群不可能突然站出来,这样毫无顾忌地面对长剑在手的御林军。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渚七赶忙带人冲过去,将带头那人与人群中几名挥着锄头的壮汉一举拿下。
见有人真的被抓,正怒意上头叫嚣着的人群这才有些慌了,不由后退几步免得下一个轮到自己身上。
藏在人群中他们可以是无所畏惧的一群人,可若是被迫成为剑尖所指的那一个人,他们还是会下意识退却。
方才还人群拥挤的塔下,眨眼间留出了不小的一块空地。
“大家稍安勿躁,听我一言。”
渚七站在中央,有力的声音穿破夜色,顺着火光传到在场每个人耳中。
“朝廷奉命修建万民塔,乃是为了替南魏百姓祈福,祈求南魏无哉、百姓顺遂。诸位莫要听信谣言,受了奸人的挑拨。”
“呸!”
他话音刚落,便听压在脚边的男子狠狠啐了一口。
“你们不要被这伙当官的骗了!什么万民塔,根本就是利用我们的命去保这些狗官荣华长生!将来建成,还要杀头血祭的!”
莽夫根本不莽,他早知御林军中的规矩,才会冲着那刀尖扑过去,而现下句句所言意在掀起激愤。
待他说完,人群中又掀起一阵骚动。
赵云奕自阴影走出,缓缓向着人群中央走去,幽深双眸中看不出情绪。
他的出现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阴沉脸色叫人不禁心生畏惧,众人逐渐噤了声。
“杀人血祭?你可知这样侮辱圣上宗族,当斩首示众。”
只见他不慌不忙停住了脚步,垂首紧紧盯着伏在地下的男子,低缓的声音在一片安静中格外清晰。
“既然你说万民塔建成便要杀人血祭,那你说说,杀害无辜百姓是功,还是过?”
男人低着头,不肯抬头看向赵云奕也不肯开口。渚七从旁踢了他一脚,他仍旧紧紧闭着嘴一句话也不说。
赵云奕目光冷峻盯着地上的男人,周遭气氛几乎凝固,一时间没有人敢开口,只余下火把燃烧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一片安静中,路边忽然传来一道稚嫩的童声。
“是坏的!”
赵云奕微微一顿,下意识循声望去。
所有人看向喊声传出的方向,见到一个垂髫幼童站在围观人群前方,瞪圆的眼睛望着赵云奕的方向。
他似乎并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也不晓得害怕,但将赵云奕的那句问话听得分明。
见周围大人看过来,孩子还振振有词道:“伤害别人是坏的!夫子说了,我们应该明善恶,辩是非。”
不等他说完,一对夫妇神色惊恐地拨开人群,捂住幼童的嘴匆忙将他带走,隐没在人群中。
“稚子时候便明白的道理,你是不懂,还是自知理亏说不出话?”
赵云奕收回视线,再次看向被人压着跪在地上的男人。
渚七上前一步,抓住男人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看着面前的赵云奕。
“你方才说,朝廷为建塔保皇室官员长生要杀你血祭。既然杀害无辜百姓罪孽深重,这花费时间劳力建造的万民塔落得冤魂重重,善恶报应因果轮回,又如何能够保人荣华长生?”
今夜无风,冬寒却有些刺骨,近处火光随着人群微动晃动不止。
赵云奕面上明暗来回交织,低沉而有力的话语渗着寒意,穿过冷风传入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他俯视着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