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影没有回答,警惕望着对面的男人,一只手已经紧紧握住了剑柄。
她不知这段时间的失踪案赵云奕知道多少,又是否与他直接相关。
下意识的防御姿态并不是攻击的信号,只是她心中有些不安,武器在手时才能感受到些许安定,好像手握掌控局面的力量。
赵云奕并没有期待得到回答。
或者,他已经从泊影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
“那天夜里,柳不寒房中有被人翻动的痕迹,而同样的事两个月前也发生过。好在当时虎符并不在房中,也只是丢了无关紧要的物件,因而我大胆猜测,阁主此行或与那日的闯入者相关,或许是渡影阁接下的又一任务,目标便是虎符。”
屋中回响的声音冷静而不见任何温度,却让泊影一阵警惕。
赵云奕没有错过她瞬间的眼神变化。他原本只是猜想,可如今看泊影的反应,他竟真的猜对了。
“阁主声称并非针对我的话如若是真,想来阁主口中的‘要事’,大概也与朝堂皇室脱不开干系。”
他收回目光,慢悠悠开口:“只是猜测而已,如有偏差还请阁主指正。”
他口中说着“偏差”,神色无甚变化,泊影却莫名感觉到他此刻心情颇好,就好像在幼时游戏中略胜一筹时,暗中自得还以为旁人看不出。
泊影沉默片刻,没有否认他的猜测。
赵云奕的话无意中为她提供了信息。如果赵云奕所言不假,如果他口中的闯入者就是绿烟,那是不是意味着绿烟曾安全从二皇子府脱身,却在离开之后出了意外?
“二皇子殿下倒是聪明。”
“阁主如果愿意同我做这个交易,我便可以为渡影阁提供帮助。接近皇室与朝臣我比你方便,也比阁主更了解朝中的隐秘牵连。”
泊影垂下视线,没有立刻答应。
渡影阁成员失踪的内情尚无法分辨,她不敢相信赵云奕的所有话,也不能确定这一切与赵云奕无关。
“如果我不同意呢?”
“我提出的交易对渡影阁有利无弊,如果阁主拒绝送上门来的好处,我只能理解为阁主想要再一次与我为敌。”
赵云奕似乎早有准备,对她的回答毫不意外,目光却沉了些。
“出于自保,我只能将渡影阁西山刺杀失败的事情传出去。贵组织名声有损,委托人有所顾忌,我的命自然也就不会悬在阁主剑下。”
话音落下的瞬间,屋中剑影一闪而过。
泊影手中长剑眨眼刺破虚空,直指端坐在对面的男子,不给他任何反应的机会。
利剑来势汹汹,似要将赵云奕一击毙命,却最终在他眉心一寸的地方停住。
就像西山那日她颈侧横着的剑。
若再前进一寸,赵云奕便要血溅当场。
被剑尖指着,赵云奕却毫无反应,依然端坐在椅子上冷静地迎上她的目光,身形都不曾晃动一下。
“阁主这是拒绝了?”
穿过面具的目光凌厉,直勾勾盯着他,似是要穿透他平淡无波的表象,挖掘他所有心思。
但下一刻,犀利如箭的目光却突然变了。
冬日冰霜在眨眼间融化殆尽,春风拂过,一双柳叶眸目含秋波。
直指赵云奕眉心的剑尖缓缓移开,在颈侧停下,然后轻轻挑起一缕发丝,撩至他的肩后。
“殿下的头发有些乱了。”
清灵的嗓音似是在他耳边响起,泊影轻轻一笑,仿佛刚才扑面而来的冷冽与杀意,不过是对方的幻觉。
赵云奕呼吸一窒,对上她含笑的视线,眼睫微微颤了颤,耳根瞬间红透。
泊影熟悉他,自然知晓外表冷漠的皇子向来最吃哪一招。
赵云奕的威胁让她恼怒,见他被长剑所指却巍然不动,泊影偏要乱了他的心神。
现下坚固防御裂开一条缝,只可惜从前相处时候的意趣,如今却变成了对峙之时的武器。
泊影收回佩剑,双手背后微微攥紧,面上又恢复了冷静模样。
“殿下的提议不算小事,我需要时间考虑。请回吧。”
赵云奕垂下眼睑避开她的目光,站起身来的动作有些慌乱。
“自然。阁主想好了可以随时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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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回到书画铺时,红槿已经包好了笔墨,在柜台之后等着。
泊影将笔墨交到赵云奕手中,连同一张绘着元宝与利剑的画纸。
是进屋之前赵云奕亲笔所绘。
这是每一位有所求的委托人于明阁提交委托的第一步,也是自渡影阁成立之初便立下的规矩。
出鞘的剑意味着委托,而元宝代表报酬。以报酬换来渡影阁为委托人办事,任务完成报酬结清,自此便再无关联。既是暗号,也是委托者的承诺。
“笔墨钱,五钱。”泊影头也不抬,似乎将面前的皇子看作什么麻烦,巴不得他赶紧离开渡影阁。
“只需五钱?”赵云奕有些意外。
“殿下嫌少?那便五百两。”泊影想起前些日子他派人送来羞辱的酬金,轻嗤一声,“左右殿下也觉得我是贪财之人,不多要些岂不是叫殿下失望。”
赵云奕顿了顿:“从前时候竟不知你这样牙尖嘴利。”
脱口而出的瞬间他似乎意识到不妥,飞速瞥了一眼面前的少女。
自今日见面起,两人便绝口不提从前事,才换得勉强能够平静谈判的局面。可他现下因为她的一句话起了情绪,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心照不宣。
果然,泊影面上看不出,语气却已然冷了下来:“殿下不知道的事情,可不止一件两件。”
赵云奕似乎被她的一句话勾起了什么不大愉快的回忆,望向她的目光也沉了些许,但总归没有再多说什么。
“交易之事,还望阁主尽快决定。”
说完他接下泊影手中包好的笔墨,却没有再去拿那张画纸,转身头也不回向外走去。
泊影望着他的背影,深吸一口气,反手将那张画重重拍在柜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