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去快回”的警告或许需要重申,我比谁都想赶快,可以的话我甚至想疾步雄驰十万里,绕地奔腾三周半,以表我从瓦檐门楣的桎梏中暂得解脱的雀跃。
——但这紧窄的和服下摆像缠裹木乃伊的绷布一样,把我的下肢牢牢捆缚住,以至于满大街找不到一台通讯设备的我急迫抡腿时,两条腿瞬间像泡发了的面条般打结交错,把我凶狠地掼在了地上。
松油梅花屐发出一声“嘎吱”的断颈悲鸣,我摔得惨烈而狼狈。
“……你没事吧?”略带犹疑的问声入耳时,霓彩还在眼前晕眩不止,纠结成黑色线团的思绪还在脑海当中旋绕难解,被这道问询拉扯了一下,借助荒诞的痛感回到现实中来。
“没事。”见这名少年人踌躇着要不要扶我,我对他展颜一笑。
少年的脸瞬间涨红了,像丢入油锅爆炝的虾子似的焖了个透亮的红,身体抢在言语之前行动起来,一把搀住了我。
这副年少的身躯虽然短而瘦弱,却传递给我坚实可靠的支撑,令我能在兀自往复的人流中立稳脚跟。
穿行不息的熙攘人潮将我们迫至街角,可这股潮流涌入街衢通达的路口处,便几乎凝滞不动了。
仿佛巫师厌倦了喧嚣,对长街悍然施展冬日疾冻的魔法,只在一张张各异的面孔上留下冰封前钦慕、歆许的神情。
他们在聚集着探看些什么?
我的视线也不自觉随之高仰。
我从不试图挑战日光的威严,当灼烈的晖光播撒下来,我总是应躲则躲、能避尽避,顶多在屋檐或伞沿之下窥看一隙,用以认识路途、辨明方向。
所以,当炽烈得如日凌空的女子映入眼眸时,我的双睫下意识合拢了一瞬,而后才意识到,照在眼中的美尽管辉煌明丽,胜过横曳长空的赤霞烧云,却并不灼人。
与蝶鲤那种多看几眼心神都将被摄走的森然动魄之美不同,凝视高楼上的女子,会带给人沉心如水的静谧力量。
不论楼下众人如何殷勤地抻首探望,她始终神色淡然、面如神祇,不曾分给这些纷纭的议论任何一瞥。
她会是谁呢?我在心底叩问。
“你不认识她?”少年悬着奇异的目光上下打量我,似乎从我朴素的着装上确认了什么,撇撇嘴,“也难怪——她叫日轮,是照耀这苦界的太阳,不论男女老少,这里所有的人都平等地爱着她。”
显然眼前的少年也爱着她,只是遥望,只是提起了她的名字,少年的眼瞳便浮动着海潮一样汹涌的情愫,层层的海波中又燃烧着团团的焰火:“总有一天,我会和她相见的。”
对于初次见面的人,深入探寻对方的故事总显得不大礼貌,我出言鼓励他:“加油,会实现的。”
“谢谢。”少年笑了起来,笑中含着一丝热烈剖白后的羞赧。忽地,他以拳覆口干呛一声,似乎是有悔于自己过分轻易流露出真心,不自在地转移了话题:“看你刚才张望了很久,是在找什么东西吗?”
“我想去附近的质屋,你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吗?”
“这么巧,我也要去那里!那就出发吧,跟我来。”
迟疑地四下扫视一眼,我最终选择相信直觉,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