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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油杰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
二楼的灯全都灭着,只有客厅还亮着一盏茶几暖灯,鹤丸坐在沙发上,单手撑着下巴,一幅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深思模样,听见他开门的声音,立马转过头来笑着说“欢迎回家”。
夏油杰脱下袈裟外套挂在衣架上,“我回来了。你怎么还没睡?”
“有些事情,要和杰说出来才行。”
“明天不能说吗?”
“来不及啦。”鹤丸的笑脸变得有些落寞,“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五年前,你找到我的那一天时,我没有记忆了。”
夏油杰坐在他旁边,像是没察觉到他异样的情绪,笑着说,“首先恭喜你恢复了记忆,鹤丸。”
“之后——什么叫来不及?你有什么很急着要去做的事情吗。”
“……我会害死小翎。”鹤丸说,“记忆和诅咒是共生的。我所用的身体和灵魂都是小翎过去分给我——本源是她的另一半灵魂,记忆恢复同时意味着针对我的诅咒开始苏醒,她会承受比我更多的伤害。”
夏油杰不是很懂,“……她的一半灵魂?”
“上辈子的小翎所留下来唯一的事物就是我。”
他垂下眼,眸光里满是难以言明的复杂情感,“她被救下的人们抓起来,作为’神女’献祭给了神明……正常来说,审神者如果死去,付丧神也会随着失去人形,但是她和神明立下了约定,以永生不得转世作为条件,将灵魂用作给予我独活下来的养分。”
审神者是什么,付丧神又是什么,夏油杰并不能很好地将这些身份和他们两个人对上,但大概知道了鹤丸所说的有关于他的过去。
“也就是说,你之所以能够存在于此,因为上辈子的藤原小姐分给了你一半的灵魂。”夏油杰顿了顿,“条件不是不得转世吗?”
“本来不止一半。她把她的灵魂全都给了我。”鹤丸说,“我在时空夹缝找了两千年,才知道怎么样把灵魂重新分出去、怎么样让人类重新转世。”
“……两千年?”夏油杰哑然询问,“你到底是什么?”
“是付丧神啊。寄宿于刀剑中的神明——哈哈。”他挫败地笑了出来,“……其实和神明不搭边,我只是渴求着重新见她一面的偏执怪物罢了。”
“为此我杀了数不胜数的人,想来命运和因果不会容忍我这样的存在……或者是杀过的人们数以万计的怨念,总之,我的心脏这里。”鹤丸指了指胸口,“有一个超级不得了的诅咒。”
“祂会去寻找灵魂最原始的本源,从根本上抹杀扰乱契约秩序的存在。”
“那就是藤原翎。”
夏油杰没有接话。
虽说咒术师、咒灵这些东西已经够非科学了,可是鹤丸说的这些,他也是第一次接触到。
夏油杰也搞明白了——世上哪里会突然出现又一个能够和五条悟并肩的存在,那是鹤丸花了两千年,终于扭曲了因果和缘理,强行要求她降临此世的审神者。
同样也是世界不允其存的存在。
鹤丸金色的双眸向他看来,“杰,这些年能够和你成为家人,说真的,我很开心。”
“……怎么是交代后事一样的语气。”夏油杰说。
“就是交代后事啊。”鹤丸无奈地笑了笑,“我活着本来就是为了她能平安快乐地过完这一生,不是作为审神者,不需要再去拯救他人,让她只为了她自己生活下去。”
夏油杰微微抿起唇,“你要去解开诅咒,和送死又有什么关系呢?”
鹤丸面容上是风轻云淡的神情。
“我……解开诅咒之后要将这一半灵魂,和【崩坏】一起还给她。本来我就是为此才跟着活下来、丧失记忆,为了能够确保将诅咒和【鹤丸国永】的存在一起被压制在这幅身体里。”
“所以,我要离开你了……对不起,杰。”
夏油杰没说话。
五年是多久?真的对时间概括起来想要得到具体的形状,反而没法一时间想到。
第一次遇见他时,白发青年站在漫山遍野的尸体之中,冷漠的神情、俊美的面容,那时夏油杰的念头是如果在星浆体任务失败的那一天、任由五条悟杀光了盘星教的所有人,恐怕也会是这样的情形吧。
日渐接近的相处让夏油杰分辨出鹤丸的不同,鹤丸会在他接触过猴子露出厌恶表情时关心地问“没事吧”,会在他忙碌的时候帮忙照顾美美子和菜菜子,会注意到他疲惫的眼神主动提出帮忙分担很多工作。
这五年,和鹤丸在一块,一起为了他的理想和主义努力的日子对他来说是轻松快乐的。
悟那家伙才不可能这么贴心。
可是夏油杰也知道,在鹤丸心里,盘星教不是他的归处,他没有记忆,因此与别人的接触之间总带着一层用来隔绝的透明薄膜。
和人“友好礼貌地相处”与和人“真情实意地交往”是不同的东西。没有记忆的鹤丸一直在用前者的方式来与他人建立关系,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鹤丸在和他诉说有关于自身的经历和要做的事情。
此时此刻,是把他当做了真心的朋友吧。夏油杰心想。
可是下一秒就在说自己要去死啊,他肆意妄为的友人。
夏油杰笑了笑,“或许有除了送死之外,你和藤原小姐都能活下来的选项呢?既然是前生今世的剧本,再续前缘才是happy end的大结局吧。”
“……”鹤丸摇摇头。
不论生死,他都已经失去了继续陪在那个人身边的资格,因为他作了好多好多的恶。上辈子的小翎是从时间溯行军手里保护历史的审神者,这辈子的她也是为了保护普通人而奔波的咒术师。
不管上辈子、还是现在,他则是为了一己之私,为了心爱的女孩子,就能轻易选择毁灭世界的超级大坏蛋。
拿什么“我都是为了你”的说法去绑住她,让她为他所做的事情感动,让她出于愧疚或者其他感情留在他身边,就太恶心了。鹤丸做不出来那种事。
他微微仰起头,看向天花板,试图憋住眼里的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