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仅余三万上下。”
“果真还是本王小觑了谢氏子弟了。”姜昀听罢,却是叹道,“本王与谢徵交锋于城南,截至今日,五万铁骑竟只余半数。”
“后生可畏。”白崧不由得默然半晌,微微抬眼望向夜色里高低纷乱、纵横错落的屋舍巷道,“听闻他接手之时,广武守军不足三万。”
姜昀亦是循着巷道远远地眺望着,忽而轻声哂笑:“是个好对手,可惜了,宁朝王公目光短浅。”
白崧了然,自知若非镇守晋阳郡的东瀛公久未响应出兵,这广武城墙上的防线断不会在今日被攻破。
“现今右谷蠡王有何打算?”
“围困此地便是。我想,谢徵手中如今余下的兵力恐怕未必能有万人。此处虽是巷道曲折,也并不如四面城墙一般易守难攻——但愿,他也能够明白这些。”
他们言谈之间,四下里灯火渐起,并辔立于巷道外的二人一眼望去,方才看清那寂静幽深的窄巷之内似已有千百伏尸相与枕藉,污血沿青石板的缝隙潺潺如涓流汇入长街,空气中尽是一派腥甜气息。
而长街灯火所不能及的暗巷深处,谢徵上下清点过各处的幸存者的名目后,一时默然。
自腊月末广武遇袭至今,三万守军只余下约四千人隐匿于错落民宅间的巷道之中。所幸预先在此备下的守城器具与干粮清水尚存不少,令他们不至于立时步入穷途。
“府君,您的伤口……该处理一下。”
谢徵正思忖之间,骤然听得身侧有人开口。他循声望去,却见原先尚在四下安顿伤员的颜清怀此刻已然得了空,正向他递来些许干粮与药物。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了几处伤口隐隐的锐痛,便坦坦荡荡地抬手接过了对方的好意:“有劳。”
颜清怀便也顺势在他身旁不远处席地而坐:“府君可要休息片刻?也不知蛮子何时再次进攻,接下来的反击还需依赖您的指引。”
“阁下尚且坚信,我等能够反击?”谢徵微觉讶异,乘着此刻四处无事,压低声线闲谈似的问道。
“并非,蚍蜉之身,难挽天倾。”颜清怀亦是笑了笑,他身在雁门郡多年,早已洞察了局势,神色之间并无太多犹疑,“不过人生一世,总归仍有些值得挂念之人。敌军在此多折损一兵一卒,来日纵兵南下威胁到他们的,自然也会少上几人。”
谢徵听得他这一番全然不谈所谓大义的言辞,反倒是心有所感似的垂眸许久,半晌,也只是径自灌了一口清水,笑道:“阁下这是肺腑之言,还是安慰之词?”
“府君,无意死战者,早在前任郡守弃官而逃时,便已作鸟兽散了。”
此刻夜雨虽已停滞,屋外却依旧氤氲着些许潮湿,藏身于此的将士们也不敢掌灯,故而谢徵也无从细细辨别他此刻的神色,只觉这番话中蕴着平和却也悠远的意味。
“是么?不过说来,今日似乎还是我第一次与颜都尉谈及公务以外之事。”
“不错。”颜清怀在片刻的沉默后,略微侧首看向了谢徵,忽道,“府君,北地的春天,也已到了。”
“……是么?”谢徵亦是在此刻细细的夜风之中觉出了若有似无的缕缕暖意,他长叹着应和了一声。
“雁门郡以南之地想必已是春深。”颜清怀轻声一笑,径自喃喃着,“去年我曾与人相约,待季春时便同去沁水之上泛舟,也不知如今可还能赴约……”
到得此时,这位素来一板一眼恪尽职守的青年将领反倒是流露出了些许从不曾见过的温柔气韵。
他这样说着,已然取过一旁入鞘的环首刀站起身来,向着谢徵微微颔首:“府君,下官也该去南面巡行了。”
“万事小心——”
谢徵话音未落之时,巷道之外便猝然有纷乱的兵戈脚步之声隆隆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