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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四、月沉星陨(1 / 2)

今日已是七月二十一。

距中州千里外的秣陵城中,华美的园林宅邸内廊道回环、山石精巧,花木扶疏之间,是与中原殊为不同的秀美景致。

庭外回廊之内,丰神俊朗的素衣男子亦是临风凭栏,闲观一庭灯辉幽荧、碧水照花,只是一个侧影,便足以令人觉得清贵沉稳。而庭中正有点点萤火穿梭花木,于明灭之间遥遥地辉映着南天上西流而去的商星。

他的面容鲜明疏朗,令人联想到所有的寥阔无垠与热烈张扬,联想到世间的山岳经纬与日光纵横,而灯月清辉流照而下,令男子精致而英挺的眉目又氤氲出些许清雅脱俗的雍容,而这一切却又在他流眄生波之时尽皆黯然。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无衣无褐,何以卒岁……”

男子听得身后有人吟诵《毛诗》中的词句后,初时虽难免讶然,回身时却已恢复了一如既往的雍容洒脱,施施然向廊上的来客行礼道:“下官慕容临,见过琅琊王殿下。”

锦衣玉带的中年来客原本仍在曼声吟哦《七月》之诗,见得对方回身行礼,便也驻了足负手而立,中正宽和的面容上含着淡淡的微笑,不疾不徐地颔首回应:“你今日似乎也是颇有雅兴呢——君渊。”

慕容临笑了笑,仍旧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不知殿下乘夜造访寒舍,下官有失远迎。”

琅琊王卫景辰笑着摆了摆手,言谈举止之间并无太多宗室藩王的矜傲:“此处既非朝堂,更非王府,何须如此多礼?何况君渊的发妻白氏前月里因疫病身故,本王却一直忙于庶务不曾登门,未免怠慢了些。”

慕容临听得此言,亦是收了礼节,解释道:“江左大疫,受难者逾数万人。当此之时,下官如何敢以家中之事劳动殿下?”

“使君渊忙于公务而疏于家事,是本王之过。”卫景辰微笑着当先侧了侧身,“本王欲往白氏夫人灵前奉上香火,不知君渊可否引路呢?”

“下官自当从命。”

慕容临心知这或许是卫景辰有要事相商的托辞,便顺从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举步而行。

卫景辰随着他行过数步,便开口道:“白夫人过身已有月余,本王观君渊仍旧是素衣简行,可见伉俪情深。”

“下官自先父手中接手慕容氏时,她也曾助我良多。如今为她做得隆重些,也是应当的。”

“不知襄阳白氏那边作何反应?”

“此事到底是天灾,非人力所能扭转,白郡守派来的一干亲眷属官前几日才将将离去。”

听得襄阳白氏仍旧愿意与慕容氏合作,卫景辰自是颇为欣慰地一颔首,又道:“听闻其中还有君渊旧日的门生?”

“殿下所言的可是江凭舟?的确。”慕容临略显讶异,而后又笑道,“不过那时我也不过将将接手书院,算来只比那时几位出挑的学生年长不到十载。若说他们算我的门生……似乎也牵强了些。”

“原是如此啊……”卫景辰笑道,“不过这南泠书院,当真无愧于江左人才渊薮。三月里率众守卫云中的孟郡守麾下,似乎也有书院之人的身影?”

“那却不过只是沾了孟府君的光。”慕容临的眸光暗自一转,便立时自谦道,“如今谁人不知,孟府君在并州乃是抗击索虏的第一人。”

“只是可惜……”言及此事,卫景辰不觉幽幽一叹,“纵然晋阳不失,也难以护住洛都。”

慕容临亦是附和似的一叹,声音幽幽地散在了夜色之中。末了,他却又是低声开口:“若是万一……届时殿下有何打算?”

卫景辰微微侧目,眸光幽深地看着他,片刻后方才意有所指似的正色道:“……本王会做对大宁最有利的决断。”

“如此。”慕容临轻轻地笑了一声,在后花园中一处幽静的厢房前略微驻足,侧首道,“殿下,便是此处了。”

“有劳君渊了。”卫景辰微微颔首,当先撩袍跨入厢房之中,取过一旁的香柱在烛火之上点燃,神色肃然地为屋内写着“亡妻白氏弦笙”的灵位奉上了香。

他垂眸伫立了许久,忽而低声道:“荆州牧的心思不甚安稳,想来白郡守也是颇受其扰。”

“……琅琊王氏原本已是当轴士族,其子弟门生遍布朝堂,便是慕容家,如今在江左也不能与之抗衡。”慕容临沉吟良久,终是颔首道,“若是洛都陷落,来日荆州牧于江左便有拥立之功,只怕更是……”

卫景辰长长一叹,回过身来,正色一揖:“是,故而本王日后,还需仰仗君渊指点。”

——

残月已渐渐沉入山峦之间,墨蓝色的夜空之上,唯有星子遍撒如珠玉。

卫陵阳依约行至金墉城前时,北方的天际正有一道耀眼的流星转瞬而逝,而流星之下,一袭素净深衣的少帝正提着宫灯闻声侧目,向她看了过来。

她四望一番金墉城阴森冷寂的宫室,眉眼间不乏疑惑,低声开口:“阿弟,今夜这是……”

少帝见她如约而来,不觉笑了笑:“叛军已围困洛都十余日,长姐应当也听到了宫外的风声。”

听得此言,卫陵阳面上也不由得流露出了几分悒悒之色:“我听闻洛都米粮难以为继,城防也已摇摇欲坠——可是实情?”

“实情比传言更为窘迫。”

“但……我也听闻,守城将士对敌颇有几场小胜。”

“却不能解米粮之危。若无米粮,纵有精兵强将,亦难以取胜。”

卫陵阳一时默然,半晌方才问道:“那,今夜又为何约我来此?”

“来与长姐寻一个传闻之中的地方。”少帝这样说着,忽而天真地笑了起来,上前拉住了卫陵阳的衣袖,径直向金墉城内快步走去。

卫陵阳尚在迷惘之间,已被少帝牵着衣袖,步入了金墉城中。

在经历过屡次的诸王乱战后,金墉城中的宫室已是残破不堪,以往囚禁于此的疯妇罪子们也早已在饥饿与战乱中丧了命。澄明的星汉笼罩之下,残破空寂的宫殿之间有凉风穿堂而过,霎时四方呜呜咽咽,恍然如魂灵的悲鸣。

少帝手中的宫灯在他急促的步伐之中颠簸摇曳,明灭地照见宫道砖石之上纵横如叶脉的裂缝,而道旁似又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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