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等着那两人继续说下去。
良久,只有簌簌风声吹过庙宇;山花破裂出土,藏了一冬的蛰虫受了惊吓般猝不及防的窃窃私语声。
虫声嘈嘈切切,她费力地去听,却瞬间归于倏静。
没意思。
白夕后知后觉地想,原来,人间又是一季春天。
她微微闭上眼,没人说话,实在是无聊。
身为孤魂,也可能是野鬼。
她不识五味,眼里只看得到黑白,没有触感,也说不出话。
只有耳朵,格外地敏锐。
比如此时,她稍稍一听便知道又要下雨了。
果然,不出一刻钟,倾盆的雨宛如珠砸玉盘,急骤而下。
雨帘迷蒙,嘈杂的雨声里,她敏锐地听到又有人来了。
脚步声很稳,一步一步像是这均匀的雨声,倒是有说不出的节奏。
听脚步声,是个强迫症,大概率伴有洁癖。
白夕能瞬间得出结论,也是因为杀她的狗东西便是如此,干净得要命,一丝多余的尘埃都能要了他的命似的。
矫情。
白夕晦气地骂了声。
她躺也躺够了,既然下起雨来,想来她的魂体足以让她在石像脸上吐几口唾沫,踩上几脚。
白夕试着像往日那样,双手虚撑在地面,靠着腰部站起来。
奇怪,今日到底怎么回事。
浑身软软的,又比平日轻了几分,完全不听她使唤。
白夕又试了一次。
她突然心里一凉,意识到不对劲。
目光扫过破庙,未放过一丝一毫的地方,根本没有方才被人提及的破抹布。
难不成……?
一定是自己多想了。
白夕稳下心神,安慰自己。
她试图召唤出水镜。可全身的魂力用尽了,水镜也未现于手心。
白夕只好借着轻风,试着向前飘了飘。
吁。
白夕睁开眼,借着坑坑浅浅的水洼照了照。
她瞳孔地震。
不可置信地闭上眼。
一定是被太阳晒晕了。
再睁眼会回到现实的。
白夕这次闭了近一分钟。
她试探性地睁眼。
瞬间傻在原地。
一方黑灰分辨,脏兮兮的四角方布,此刻歪歪扭扭地跨在地上。
正中间绣着枝难辨颜色的海棠花。
大雨砸下来,边角氤出黑沉沉的脏渍。
海棠花蕊瞬间被染黑。
一道惊雷从天而过。
轰隆隆劈过。
白夕心如死灰,只觉得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值得她去留恋了。
又是一缕闪电。
连绵的幽暗里出现片刻清亮。
光亮里,抹布前站了位撑伞而立的人。
赭红色的绛珠油纸伞,随着潇潇雨幕,摇曳生花。
白夕被突如而来的光亮刺到,她心如死灰地眨眨眼向上看去。
入目所及里,眼前不知何时多了人。
雨声淅淅沥沥。
她听到阵阵稳健的心跳声,宛如盛大的花开般,绽裂在雨幕里。
她摸了摸心脏的位置。
那里一如既往,仍是空荡荡的。
白夕有些沮丧地垂眸,随即费力地换了视角。
只看到来人身姿颀长,撑着伞骨的那手,指节分明,轻轻搭在晶莹温润的伞骨上。
他俯下身,捡起白夕。
白夕方才归于死灰的心复又燃烧起来。
她在六界飘荡多年,见了多少风流韵事。
捡。
那可是一切缘生,一切天命注定的开始。
白夕暗搓搓地想。
他,必定大有来头。
此人要不是那温润清冷天上谪仙。
据说长留神山有十二主神,说起来,她也才见过两位。
也不知余下的,到底是怎样一番风华。
要不是美强惨等她救赎的反派魔君。
白夕在魔域住过一段时间,迷迭岛上到处都有兜售魔尊与月神的过往之事。
她知晓月神的官配才不是那魔尊,却也按奈不住看了一本又一本。
编写得实在精妙绝伦。
再不济,也得是个叱咤风云的醋精妖王吧。
想到妖王,白夕忍不住叹了口气
千年前的妖王,可真是位惊才绝艳的人呐。
弃神籍,剔神骨,改修妖道仍能登上妖王之位。
他为了月神,昆仑山上自断一尾;擅闯鬼界,以骨血染红往生畔边彼岸花,只为让她窥见颜色;月神殉于神器神魂俱灭后,更是跳下黄泉,血肉消融,只为收集她遗失的神识。
昔日,她也是多亏妖王收留。
想起来,那段日子虽是腥风血雨,神妖魔冲突不断,却也是她短暂的一生里十足纯粹的时光了。
白夕收回思绪,也不知捡起她的这位。
与她会有怎样的命运之缘。
会不会也为她重塑肉身,让她重新化身为人呢?
撑伞的人嫌弃地看了两眼,小心翼翼提起一角,方才赶来时,风雨太急,虽然避免摔了跤,却踩进泥淖,鞋子沾了不少污泥。
巧了,捡了块抹布。
脏是脏了点。
他微微屈身,朝着鞋子擦去。
白夕瞳孔越瞪越大,泥尘味席卷而来。
随即感受到被人蹂来捏去。
她死死瞪着眼,借着风吹,利用残存的力量从他手里滑出,沿着风的方向朝着一旁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