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边出现了一架白金色的神辇。
天域之中无人不认识它,那是太子的座驾。
重黎乘它来天域?未免有些不合礼制。
倒也没人敢有异议。
众天侍打起精神,做好迎接火神储的准备。
神辇落地,勋尧亲自上前相迎,视线往辇厢里一看,意欲迎接的手随即滞在半空。
满车的行囊,不见半分重黎身影。
周遭静了好半晌,直到重黎的声音远远传来:“勋尧我在这儿!”
火红色凰鸟划过一道流畅弧线,稳稳停在南方天门之外。
重黎跃下燧羽肩背,跑到勋尧身边,第一句话就是介绍身后的燧羽:“呐!我的燧羽!”
勋尧投过去赞赏目光,燧羽高高扬着脖子,礼貌性对勋尧点头。
勋尧牵起重黎手,边说边带她往天域走:“丹阳和青鸾往后可是松口气了。”
“才不是呢!丹阳和青鸾不知道多亲我!”
勋尧打趣她:“哦?我看未必。”
“就是亲我!”
一路说笑,最后勋尧领着重黎进了一道宫门:“绯绯以后便住在这里。”
重黎环视四周,布置妥帖精巧,转身道谢:“多谢你,勋尧。”
“绯绯不必谢我,兄长颇为重视此次成均入学的各方公子、神女,住所的事宜也是他一手吩咐着天侍们置办的。”
提起挚祁,重黎心情有些复杂,一开始她因着挚祁是勋尧的兄长的关系,对他也有些自然而然的亲近之感,可还没和他有多少交流,便被他一道太子令绑来了天域,反抗不得、忤逆不得,亲近之感也便一扫而光。
“此处离我的谷林宫和兄长的玄宫皆近,倒也方便我照顾你。宫殿还未取名,绯绯自己可有好名字?”
重黎摇摇头:“你替我取名便是。”
“兄长给我提过一个名字,不知你可喜欢。重明宫,意谓光明永继,我觉得寓意颇妙,只是得你自己点了头才算。”
“重明······好,就叫重明宫吧。”
那日勋尧陪重黎在天域逛了许久,带她于天域到处都熟悉了一遍,夜晚又举办了一道洗尘宴,到了亥时重黎才终于睡下。
重明宫里气息冷冷,许是因为住所陌生,重黎辗转许久也未能睡去。
她披衣起身,到棂窗前散心。
后窗外一座僻静花园,青葱绿荫围成了宫殿的后墙,一弯清溪衔带草木芬芳静静淌向宫外。
月辉之下,有位素白衣衫的男子在打点花圃。
鬼使神差地,重黎推开后门,往花园中去。
她走到那男子身后,问道:“这些是什么?”
那人倒是沉稳,不惊不惧地回:“种在重明宫中,便叫重明花。”
那花圃中株株都已结了花苞,瞧着不日便会开放,唯独那男子正小心浇灌着的那株没有结出花苞,看着茕茕孑立,枝叶凋零,甚是可怜。
重黎也蹲下去瞧那株花朵:“为何只有它没结苞。”
那男子声音平静:“它会长出来的。”
重黎目光移到那人身上:“你是谁?”
男子回过身,恭恭敬敬回:“回殿下,属下是这重明宫中的花侍。”
“你为何戴着面具?”
“属下样貌丑陋,难以示人。”
重黎爽朗一笑:“我见过很多容貌······不太赏心悦目的男子,可他们浑然不自知,倒也自信得很,更别提以面具示人。容貌是父母给的,自己悦纳便是,不必在意他人眼光。”
“殿下可记得前些日子扶桑的春祭?属下那日正于扶桑之上收集木灵,以便带回天域滋养花草,可神树突然起了火,属下灵力低微,未来得及躲闪便让那火烧毁了脸。此后,属下便再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扶桑、春祭、起火?
那岂不正是重黎放的燧火?
重黎歉疚万分:“那日是我放的火···对不住,我不知竟会殃及无辜,实在是我的过错。”
花侍转身,继续摆弄花草,什么也没有说。
重黎见他一言不发,歉意更深:“既是我的错,我一定会弥补你。燧火烧伤虽难恢复,却也不是毫无办法,燧山有以雪莲制的药膏,可治你脸上的伤,我这便写信给爹娘,叫他们给我寄些雪莲膏药。”
花侍回道:“属下只是一低微花侍,能打理好殿下宫中的花草,尽到本分就够了,属下的脸···不重要,不劳殿下挂怀。”
重黎打定了主意:“我一定会将你脸上的伤治好。”
她顿了顿,又继续说:“天色不早了,你且先去睡吧,至于这花,顺其自然便是了,你不必过于操劳。”
花侍轻道遵命,行礼退下。
重黎回了宫,径直去到桌前,提笔给父母写信问安,信末一再说明了雪莲膏药的事情。
放下笔,封上信,这才重新睡下。
*
后来的几天,每晚就寝前重黎都会在窗边站一会,花侍每天都来,打理好花便走,一日未落。
重黎来天域的第四日,成均入学。
成均所设之处名为成均阁。
她是去的最晚的一位,其余十数人皆已落座,只剩给重黎离夫子最远的一个座,倒也正合她意。
成均以三物教弟子,一曰六德,谓知、仁、圣、义、忠、和;二曰六行,谓孝、友、睦、姻、任、恤;三曰六艺,谓礼、乐、射、御、书、数。
成均的夫子由各方紧要神官担任,因六艺之首为“礼”,而礼教又融于乐教之中,故各神官中以大司乐授业最广。
那日执教的正是大司乐,讲的是乐德。
重黎散散漫漫听着,只觉得大司乐所讲的什么“中”“和”“庸”“友”枯燥极了。
思绪不自觉飘出了成均阁,想起重明宫的花侍,想起他的面具。
也不知爹娘何时回信,不知雪莲药膏能否彻底将那花侍的脸治好,好叫他早日摘下面具生活。
若是···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