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挨打
就这样过了半晌,姜学士最钟意的“割鲜羊”是左等不来,右等不来。
望了两望,又让姜夫人派人去灶房里去催。
小玉存不安地低下头,看着姜夫人的丫鬟小萍又走了出去。
这一次,小萍出门没走几步,灶房就来了个老妈子,她手里拿着两根绳子,一脸焦急之色,看到小萍的时候,忙道:“小萍姑娘,这可怎么是好?”
“怎么了?这么慌慌张张的。”
老妈子把手里的绳子拿给小萍看:“不知是谁,把那两个羊羔子给放了。去市上买又来不及,这接下来的割鲜羊怕是做不成了。”
“放了?你怎么知道是被放了?该不会是羊羔自己挣断绳子,你们懒得寻,才随意扯谎吧?”
“冤枉啊,小萍姑娘,你看!”老妈子把绳子的一头展现给小萍看,那端口齐整,像是被极为锋利的刀刃割开的。
这下,小萍知道老妈子所言非虚,她忙回了宴席,悄悄把这一变故告诉了姜夫人。
姜夫人皱眉,低声对小萍耳语:“把割鲜羊换成烧鱼吧,先让宴席进行下去,下来再和灶房这群东西理论。”
“是。”
小萍下去安排,时间不大就端上两大盘鲜美可口的烧鱼。
姜学士一脸迷惑,但抬目看姜夫人正给自己使眼色,他虽不知其中缘由,但也没表现出什么。
梁守业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也多多少少知道这“割鲜羊”是出了什么问题。
众人都是聪明人,你不提,我不说,宴席和和美美的吃到了结束。
可姜学士这心头格外的不是滋味。
回了梁府,小玉存心里惴惴不安,想开窗透透气,可就在吩咐丁香开窗之后,她就看到梁守业拿着一根鸡毛掸子冲进锁云阁,直奔对面梁巽的屋子里去了。
“嗷~”梁巽发出一声悠长而又惨烈的呼叫,小玉存的心脏随之猛地一跳,她扑在窗子前,正见梁巽从卧房跑了出来,随即三两步之后,双足点地,飞身上了池塘的假山。
梁守业气喘嘘嘘追出门外,看着远在假山之上的儿子大骂道:“孽障,你下来!我今日非要打死你!”
梁巽攀着假山,继续往上爬,爬到最顶端,大喇喇往上面一坐:“我不下去,下去就真的活不成了。”
“好小子,你不下来,我上去。”梁守业说着,穿过悠长的游廊就往假山跑,梁巽见梁守业越来越近,双足又是一点地,飞身上了池塘旁边的一棵古树上。
这可把梁守业气坏了,早知道儿子会轻功,当初就应该少读两本书,也学学轻功,至少在打儿子的时候,能得心应手些。
更可气的是,前半段什么都没看到,只看到梁守业拿着鸡毛掸子,梁巽缩在树上的梁震和梁夫人纷纷劝阻:“别打了!别打了!再打就出人命了!”
“虎毒不食子啊,老爷。”
出人命,虎食子,真是声声入耳,句句扎心。
梁守业当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去!祠堂······祠堂跪着去,罚你三天不许吃饭!”
梁守业用仅存的一点父亲的威严,给梁巽下了惩罚令。
就这样,梁巽的夜晚睡在了祠堂。
祠堂的夜,又冷又长,梁巽蜷缩着趴在牌位前的蒲团上昏昏欲睡。
大概是到了后半夜,祠堂的窗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梁巽何其警觉,即便是已经半入梦乡,依旧强打精神,回头看。
谁知,祠堂大门开出一条缝,一个小小的粉色的身影从外面蹭了进来。
“哥哥!”
小玉存眼圈红着,提着沉甸甸的食盒,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
梁巽一笑:“你个小东西,还算有点良心。”
小玉存歉疚地看着梁巽:“我和哥哥一同犯错,姑父却只惩罚你一人,他应该是不知道我也跟着去放生了。”
梁巽心想梁守业怎能不知道小玉存是同伙呢,可一来小玉存是客,二来又如此温柔听话,这样的祸事怕只有自己能闯得出来。
梁巽安慰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主意不是你出的,羊也不是你放的,你在这自责什么?”
“可是……”
“好了,不要可是了,你给我拿来什么好吃的?”
梁巽接过小玉存手里的食盒,打开上面的盖子。
一盘精美的糕点出现在眼前。
“哥哥,你快吃吧,后半夜我陪你跪着。”小玉存说着也跪在梁巽旁边的蒲团上。
梁巽不禁感动,想不到小玉存小小年纪,竟这般讲义气。
于是一边儿吃着糕点,一边儿讲起了他在军营的故事,来为小玉存解闷。
什么雪夜行军巧遇白狐,什么黄鼠狼报复冯百户,还有狂风鏖战和错吃野草全军拉肚子之类的,让深闺之中的小玉存不禁向往且感怀。
“哥哥,军营在何方啊?”
“鄢北之地。”
小玉存趴在蒲团上,惆怅起来:“鄢北之地,那是我父兄被流放的地方,我想他们了。想爹爹,想娘亲,想哥哥,想姐姐……”
看着趴在身旁,幼小无助的身影,那清澈的眸子满含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悲凉,梁巽觉得心头酸涩。
小玉存睁着懵懂天真的眼睛,看向梁巽,继续道:“哥哥,你说,为什么皇上动一动嘴,她的家就像蒲公英,被风吹散了呢?”
那是一种极天真的问话,却又直击梁巽灵魂的问话。
芸芸众生,勉力苟活,何其无辜可怜?
可烽火硝烟,朝堂动荡,又有多少亡魂作其中飞灰?
十五岁那年,自己一时激愤,远赴北疆,投笔从戎,这一路的人间惨剧,数见不鲜。
兴,百姓苦……
亡,百姓苦……
再看看眼前,小玉存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已经做了这场斗争的牺牲品。
梁巽不忍让小玉存继续难过,岔开话题道:“你还有个远嫁的姐姐,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