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成为当世最强,可他能因此掌握咒术界的至高权力吗?如果没有澄人叔父,他甚至连五条家都无法完全掌控。
咒术师时而追求实力,时而追求权力,在两者间摇摆不定。在权力的忠实信徒倫子看来,这些人过时的脑子和咒灵也没什么两样。她在家学上课时,曾经读过诅咒之王两面宿傩的传说——凭借一己之力,平安京的当权者也要为之低头,任他肆意食人不敢言。但两面宿傩最后也不过是被封印的特级咒物,藤原家的统治却延续了千年。
或许五条悟比两面宿傩还要强大,京都也同样不再是平安京了。千年后的咒术师在咒力上远远不如以前,但在驯养人类和玩弄人心上,人总是在进化,从未退步。
所以五条悟是一个没有权力欲的小孩。
他有与生俱来的强大,也有随心所欲的性格。与他一同长大的倫子甚至比一般人更清楚,他没有世俗意义的道德观,没有需要奋斗的理想,没有恋慕依赖的对象,因此权力无法给五条悟带来任何隽永的意义或持续的快乐。
这不仅仅是源于「六眼」的俯瞰众生的抽离感,更多的是五条家和他的父亲五条澄人博弈后的最终后果。
很经典的囚徒困境,倫子在学习这个理论的时候就忍不住代入,然后发笑。五条澄人不信任五条家不利用他的儿子追逐御三家之首,五条家不信任五条澄人不利用他的儿子夺取其他族人的利益,没有一方愿意将五条悟培养成正常的性格,只能共同将他供上神龛,做一尊无慈悲的佛像。
「六眼神子」,有不知情的人在远远见过五条悟之后传出了这样的称呼。但倫子的逻辑和文学都学得很好,对这样的说法嗤之以鼻。
神子是神的孩子,受神宠爱。
五条悟受谁宠爱?谁也没有。他只是在冰冷的神座上枯坐的人造神而已。
不在乎人间权力的神明,他多美啊,哪个王不愿意成为他的眷属,用他的名号征服天下呢?
倫子原本认为五条悟会是她攫取五条家大权的最佳合作人,直到今年的新年家会上,在一片祥和的气氛中,年轻的家主突然说:“好无聊,我要去上学。”
众人还以为是六眼家主嫌弃家里的同辈实力太差,不乏好事者起哄去禅院家或加茂家拜访,顺便让家主指点指点他们的咒术师。
“五条、禅院、加茂,”五条悟的声音听起来像小孩在数地面上有几只蚂蚁,有种跨物种的残忍无情,“你们的世界就这么一丁点大。”
他当场离开了。
倫子还以为是他《周刊少年》看了十年之后,终于被热血少年漫洗脑了,想度过一个“无悔的青春”。那天晚上,一贯意志坚定的倫子没睡好觉,害怕自己看好的最佳合作人还是忍受不了独自为神的孤独,疯了。
那五条悟疯了吗?看上去应该没有。
他兴冲冲地去了东京,然后再也没回过京都。
五条家的族人发现,家主不在之后,代行家主的威慑手段有一半都用不出来了。他们暗地里活跃地勾连起来,甚至在倫子的有意推动下,不少人提出了正统嫡系的一级咒术师五条倫子比五条澄人更有资格做代行家主。
禅院和加茂家的小辈也很开心,那个别人家的孩子走了,他们的评价标准终于回落到正常的水平。
禅院和加茂家的当权者也很开心,五条家不再像过去十年那样泼水难进,涌动的暗流让这个隐隐已居三家之首的家族多出了可以窥探的漏洞。
所有人都很满意,只有五条澄人受伤的世界达成了,但他没有办法拒绝自己亏欠的孩子。
倫子也意识到,看上去烈火烹油、炙手可热的权力,其下的基础可能不堪一击。她的目光开始跳出五条家,向更高的地方延伸。
在一次神社活动时,她装作与京都府立咒术高专的乐岩寺校长巧遇,并邀请老人到雅间与她手谈一局。
线香缓缓燃烧的轻烟下,二人落座,窗外的樱花开得正盛。
倫子执黑子先行,开局便将第一枚棋点在天元处。②
乐岩寺不动声色地将白棋放在一角。
二人不语,一直下到中期,棋盘上仍是两分相持的局势。
倫子将一枚黑子下到完全无用的空处。
“乐岩寺校长,请问贵校是否还招收转学生呢?”
老头子连眉毛也没抬一下,依旧按照自己的节奏落子。
“你想在学校里学到什么?”
“如何变强。”
“哦?那样的问题为什么不请教家中长辈呢?五条家家学渊源,倫子小姐亦是京都年轻一代闻名的天才咒术师,我校只怕师资有限呐。”
“乐岩寺校长,我并非是为了成为更强的咒术师而来的。”倫子墨蓝色的眼睛像幽暗的夜空,“我想成为强者,哪怕是「最强」,也无法抵抗的强者。”
乐岩寺沉默了一段时间,反问道:“你是以什么立场做出这个决定的?”
倫子再在边线随意落下一子,将自己所有的优势尽数让出:“谦卑的学生。”
“我会向校方转达你的诉求,倫子小姐。”乐岩寺如她所愿吃掉了黑子的大龙,“你是个很有潜力的棋手。”
她微微一笑。
*
倒计时8小时。
倫子从漫长的睡眠中醒来,咒灵的怪叫声不绝,一杯还冒着热气的柠檬水放在她的身旁。
“你醒啦。”
“……你……为什么……”倫子的声音沙哑。
“先喝点水吧,后半夜还要拜托你呢。”
“……现在是几点?”
“凌晨零点。你睡了六个半小时,是成年人标准的睡眠,未成年人只睡这点时间可不够喔,不要被错误的科普误导啦。”③
“……”
倫子混乱的大脑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处理当下的情况,她下意识地拿起水往嘴里灌,眼睛瞟向另一个方向。
果然,是利用咒灵的咒力生成的结界。
柠檬的酸味和热水的刺烫让倫子的神智渐渐回归,她望向正在不断吸收咒灵又不断释放咒力的希,神色复杂地问:“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