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淑宁踟躇着迈进屋里,故作冷静地徐徐走到堆满各类文书的案前。
她冲坐在案后,正埋头看文书的妇人福了一礼,“听说姑姑急着命人四处找我,我便赶紧回来了,不知姑姑所为何事?”
妇人唤作卫青莱,是如今尚宫局的掌事女官。
卫青莱放下手上的文书,悠悠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江淑宁问:“你打哪儿回来?”
卫青莱貌不惊人,唯独一双眼生得有神,明亮又深邃。
此刻,这双眼透出的精光,比平日更加凌厉几分,饶是一向遇事沉着,颇有城府的江淑宁也难以招架,只得慌忙别开眼。
“回姑姑,我……”
见一向沉敛稳重的人,双手不自觉地绞在一起,就差把慌张直接写在脸上,卫青莱若有若无的叹了声气,又改口问她,“尚文馆那六个宫人的后事,可都办妥了?”
听卫青莱没追问她方才究竟去了哪儿,江淑宁稍稍松了口气,尽量用旁若无事的语调答说:“回姑姑,六人的尸身皆已送到宫外荣寿堂火化,只等家里来人领回。”
“叫你去办这种晦气事,真是辛苦你了。”卫青莱说,语气和神情一样都是冷冷淡淡,不带任何喜怒。
江淑宁赶忙福了福身,“不辛苦”。
“你既说不辛苦,那崇武馆那些宫人的后事,也都交由你料理了。”
卫青莱的语速依旧不急不缓,语气也依然平淡,可江淑宁却如遭雷击,怔忡半晌,才面色惨白地看向卫青莱。
卫青莱也看着她,眸色幽暗,语气也比之前阴沉了几分,“太子、二皇子、三皇子三位殿下,就是皇后娘娘的命,别说是害,但凡是叫三位殿下皱一下眉头,皇后娘娘也不会许那蠢货继续活在世上,你可明白?”
“明……明白。”江淑宁慌张应道。
“你不明白!”卫青莱拍案而起,终于不再克制自己的情绪。
她怒视江淑宁,语气凌厉的斥道:“你若明白,今日崇武馆就不会出那档子事!”
“姑姑!我没有!”江淑宁慌忙解释,“我真的没……”
“你给我闭嘴!”卫青莱不容江淑宁辩解,“若真是你做的,你觉得我还能容你好好站在这里?”
卫青莱当然不会容她。
江淑宁一入宫就跟在卫青莱身边,她比谁都清楚卫青莱的为人。
卫青莱是当朝皇后许沅汐最忠实的臂膀,只要是皇后交代的事,卫青莱都会不问缘由,毫不犹豫的替皇后完成,哪怕是让她卫青莱去死。
要论起来,卫青莱与许皇后也算是亲戚。
卫青莱是许皇后父亲一房小妾的外甥女。
在爹娘先后因病亡故以后,无依无靠的卫青莱,无奈去投奔了在国公府做侍妾的姨母。
起先她因姨母受宠,日子过的还不错,后来姨母失宠又意外暴毙,彻底失去依靠的卫青莱,虽被允许继续留在府上,却过的连奴仆都不如,甚至连饭都吃不饱。
是许皇后心肠好,时常暗中接济,才给她一条生路。
卫青莱只将许皇后当是在世神明景仰,不求来世结草衔环,只求今生能护在许皇后身边,为她所用,决心甚笃。
如此,才有了今日唯皇后之命是从的卫尚宫。
见卫青莱话讲得虽狠,但却信她的清白,江淑宁猛地松了口气。
可卫青莱却并不打算让江淑宁喘息,紧接着又说:“当年你刚一入宫,就送到我身边教养,我知你心怀抱负,是个很有自己主意的姑娘。
我欣赏你,也可怜你打小的经历,给你机会,重用你,栽培你,一直叫你替我打理东宫三位皇子殿下的事。
这些年,你从未出过一点儿纰漏,偏江三姑娘入宫以后,就频频出事。”
卫青莱狠狠瞪着低眉顺眼,明显心虚的江淑宁,一脸的痛心疾首,“我知道毒蟾蜍的事和今日崇武馆的事不是你所为,你没这么大胆子,大约也不忍心对你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下这种毒手。可若非你有意怠慢,纵容那些奸人暗中下手,这两桩事都不会发生。”
“姑姑,我……”江淑宁红着眼,想要分辩几句,却又被卫青莱喝止。
“你给我闭嘴,老实听着!”卫青莱怒道,“举头三尺有神明,难道你非要我逼你发个毒誓?”
江淑宁微微动了动嘴唇,终是没说什么,又低下了头。
卫青莱转身回到书案前,端起案上早就凉透的茶水喝了两口,稍稍平复了一下怒火,才又转回身去,继续对着江淑宁说:“方才皇后娘娘特意将我叫去,便是已经起了疑心。
江淑宁,没有下次。
这种事,再没有下次!”
真的没下次了?
可她恨,她恨啊!
一想起江宛宁与那班贵人们在一起游刃有余,明媚耀眼的样子,她就恨不能将那张脸撕碎。
见江淑宁双手用力抓住衣角,用力到指节都发白,倔强着不肯应声,卫青莱先是恼火,正欲出言训斥,好巧不巧正瞧见一滴泪水从江淑宁脸颊滑落。
泪珠不大,却恰巧浇熄了此刻卫青莱心头的怒火。
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境遇却天差地别,谁心里能不怨不恨。
但人生在世,各有各的命数,你可以不服,但却不得不认。
原本还预备安慰江淑宁几句的卫青莱,又再次狠下心肠,沉声对她说:“今日崇武馆内,凡是碰过踏云的宫人,一个都跑不了。这事我还是交给你来办,你又要忙上几日了。”
江淑宁抬头看卫青莱,泪眼朦胧的样子的确叫人瞧着心软。
但眼下对她心软,只会叫她钻在牛角尖里出不来,这不止是在害她,也是在害更多无辜的人。
于是,卫青莱白她一眼,语气冷肃,“你不必用这种眼神看我,皇后娘娘疼爱三位皇子的心,你我都清楚。今日之事,事涉三皇子,皇后娘娘是宁可错杀一千,也绝不放过一个,那些人必须得死。”
“江淑宁,你记住。”卫青莱逼近江淑宁,盯着她的眼睛,语气很重,“与之前尚文馆的事一样,今日崇武馆之事,你也是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