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带着各种伤药回总舵，赤练从未见过他如此焦灼失态，一遍遍的安慰道：“小伤，很快就好了。”只是没想到，最后却是赤练各种夸大自己伤的有多么多么严重，央着张良替她抹药。
张良托着她遍布伤口的手臂，取出药来轻轻涂抹：“殿下真是长不大。”
赤练枕在石桌上闭目养神，似乎只有张良还将她当小孩子一样对待——明明她已经做到了那么多不可能的事情……睡梦中自己还置身于冰冷的石室中，她破不开门，喊了许久也无人应答。她饥渴交加，仰面躺在地上，恹恹欲睡。可她不敢睡，她深知，这一睡，便是永远……
她生啖蛇肉、痛饮蛇血，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跟隐蝠一样丑陋的怪物。可她要活下去——
活到卫庄所说的那天。她要等卫庄将一个强盛的韩国双手奉上。
白凤本在林中练功，瞥见倒在石桌上沉浸睡梦的少女时心若有细蚁抓挠。
抱起赤练的那一刻，白凤无来由地想起一些陈年旧事——他也曾在混乱中被人救下，硬是从当初的奄奄一息活到现今这番模样。那人脸上错落分布着几道黑纹，容貌白凤一时形容不上来，只记得他的手心很暖，是他曾想一辈子栖息的地方……
“或许你可以试着接纳它们。”白凤看着天空，话却是对赤练说的。无双鬼替赤炼拦着源源不断的群蛇，明显力不从心。而赤练看着这些线状物质觉胃里一阵翻腾，可她就是靠这些东西在石室里活过一天又一天……
“有些事情，或许你永远不会明白。”
“哦？”
关于吃下赤蛇蛇丹这件事，她没有告诉任何人。赤练很清楚他们平时都是如何对待半人半鬼的隐蝠的。一旦她说出口，自己也变成了曾经唾弃的模样，无双鬼再也不会帮她驱蛇，麟儿也不会陪她到酒楼中品味醉鹅——至于白凤，他可能会更加厌恶自己。
赤练厌烦的瞥了眼地上盘踞的细蛇，正想绕道离开，白凤幽幽道：“流沙有新任务了。”
墨玉麒麟最后一次见到盖聂是在桑海城外的峦云峰。峦云锋地处秦、燕两国之间，山势险要，峰底被雾霭掩盖，传闻有万丈之深。
到底是鬼谷传人，麟儿跟着他刚出清风谷没多久就被他甩开了。回总舵报信时白凤刚好抱着赤练从石室中走出，无双鬼单手擒制隐伏，而卫庄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静坐在石椅上。
在故国时，赤练与这位名叫盖聂的男子有过一面之缘。那天夜里听韩非说卫庄与他在天枢切磋，便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与张良连夜驾马赶去。没曾想待他们二人赶到时天色将明，比试已然结束。黎明破晓时隐隐听见一句掷地有声的话：
苍生涂涂，天下燎燎，诸子百家，唯我纵横！
现今卫庄发动整个流沙追杀他的师哥，赤练心中一笑，她从来都不明白卫庄的想法。
“我得到这个孩子，你得到盖聂。”卫庄没理由拒绝与李斯的交易，连夜召集流沙前往峦云峰攻下墨家机关城。
“日当正，屠尽城。”
这是赤练加入流沙以来第一个任务，初来乍到的她对什么都充满了好奇。
卫庄出于保险起见，将赤炼交由白凤保护。毕竟墨家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门派，其下的高渐离更是以一把水寒剑杀尽江湖流寇，名声大噪。
“这就是韩国禁卫军四大高手中排名第二的白凤？”大铁锤嗤笑道，“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流沙就这点本事？”
雪女摇了摇头，对他的口无遮拦似时颇有愠怒。毕竟比试看的是彼此的实力，而不是年龄。
赤练看白凤默不作声，以为他口才不佳，罕见的替他出气道：“墨家是靠嘴来比试吗？”
白凤只觉得眼前这些人十分聒噪——讲天下，讲大义，讲情分。罗里吧嗦，没完没了，懒得浪费口舌。见赤练为自己说话，少年拍落衣裳上不存在的灰尘：“可以开始了吗？”
墨家众人原计划是雪女对阵白凤、高渐离对阵苍狼王、大铁锤对阵无双鬼。没想到纵然雪女舞得一手好绫罗，还是败在了白凤削铁如泥的羽刃下。
第二场比试尤为关键，它将直接导致有无第三场比试。无双鬼与大铁锤体格不分上下，墨家没有十足的把握，一番商议后高渐离手提水寒剑走到众人跟前。
“我，对他。”男子褐发及腰，眼神有着凌驾一切的气势，却没料到是个趁人之危的伪君子。
“本以为高先生一表人才，做的事也是堂堂正正……唉，可惜……”赤练在一旁故作叹惋道，雪女听罢将头撇过，满是不悦。
身侧的无双鬼表情讶异，良久，终于悟懂了赤练话中有话，此可惜非彼可惜。洁白的牙齿暴露在咧开的嘴里，笑意无处可藏。
白凤又一次站在了大殿中央，与第一场比试间隔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体力尚未恢复。卫庄倒也不担心输了比赛，欣然应允——哪怕是惨败，高渐离也会多少受些伤，而沾有血的猎物不过是激发苍狼王猎食的兴趣罢了。
“现在认输还来得及。”水寒剑被它的主人玉指轻抚，锃亮的光芒透着丝丝寒意。
“但愿你的剑法比你的口才好些。”少年一侧齐肩的短发在他的迅速闪身下扬起，另一侧贴耳蓝发老实安分地藏在耳后，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进攻与防守。
“风萧萧兮易水寒！”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地上矗立起一座座冰雕冻住纷扬的白羽，其分雕径直蔓延向正与无双鬼谈笑的赤练。
眨眼间，一根冰锥朝赤练刺去。腰间的链剑还未来得及抽出，却被飞扑而来的竹叶青挡下。
一条通体碧绿的长蛇被冰锥捅穿七寸，在地上扑腾几下没了声息。
赤练怔怔地看着为救她而死的竹叶青，回过神时水寒剑已然刺向少年腰际。
“白……凤？！”血染红了少年的一袭白衣，白凤强撑着几近透支的身体将高渐离也打成了两败俱伤。单膝跪在地上的那一瞬间，他对卫庄所说的话又有了更透彻的理解。
暴露自己在意的东西，会让敌人看清你的弱点。
弱者，才会暴露自己在意的东西。而他就是那个弱者，仅仅一刹那的分神，他便一招败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