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当即领命,杨桃却假意道:“那琥珀可是母亲遗物,珍贵异常。我一同去罢。”
其实也没有那么珍贵……
李元德不动声色地起身拍了拍她肩膀,安慰一番:“不必心急,会找到的。你走了一上午路,休息放松下,他若寻不到,我再陪你去找,再不济还可贴告示悬赏。”
杨桃这才稍稍平静,顺势便坐了下来。陈三见无异议,便告退下楼。
不一会儿,酒菜上桌,李元德令香兰布菜,说道:“我正要同你讲说那范岩生平,想不到这里竟有知他事迹的人替我先说了。如此也好,你听听旁人如何看范岩,心里便有数了。”
杨桃懒得再应付他,沉默着,只凝神倾听外头动静。
试穿法衣时,她已在六处更衣室里做了手脚,留下火符。
火符将会同时燃起,炸出九转玄元心决第一层火——荧火。
萤火虽然微弱,却伴有浓烟,将吸引住所有人的注意力。
她本想借口与陈三同去寻找琥珀吊坠,趁起火之时,以狐狸皮制成的灵相面具制住陈三,而后逃走。
但李元德不给她脱身的机会。既然如此,那便照第二个方案,赌上一把。
若赌赢了,重创李元德,顺利脱身;
若赌输了,也不过就是一死。
她又不是没死过。
外间人声语声,唯独没有期待中的火声呼喊声。
她浑身绷紧,目光移向楼下。
说书先生正说到炉鼎术之害处,台边幻影变成一个形容猥琐的修士与一个俊秀道童,修士面带邪笑靠近道童。
图穷匕见。
说书先生挤眉弄眼:“……为师有好事照顾你……”
此等场景是何意思修士们哪会不知,于是众看客登时哄笑起来。
李元德皱眉,深恨其粗鄙,暗觑对面少女的面色,却见她神容平静,目光炯炯,像是心结已解,不禁心中大悦。
一切顺利,拜师指日可待矣。
“正在此时——”
“一声怒喝响起——”
要紧处,说书人高举醒木。
一声“呔”字隐而将发。
“走水啦!”
醒木亦在此时狠狠拍下。
众看客们一震。
“呔!”
“走水啦!”
“起火啦!”
……
……
呼喊声此起彼伏,从外间络绎不绝地传来。
堂上沉寂一片,随即轰然。
众修不由惊疑。
蛇城修士遍地,寻常火情轻易便能灭了,如此喧闹,却是为何?
莫非有人纵火?
蛇城是柔然圣地所在,国主在此派驻重兵,城主又是八级巫修,修为了得,谁如此大胆敢在他眼皮底下搞鬼?
且,能在流芳道上开门做生意的,其背后真正老板都是道门世家和巫教宗派,绝不可能是毫无修为的无能之辈,怎会任由火势煊腾蔓延至此地步?
不过几息功夫,声浪便越来越大,门外人流乱蹿,其中不乏蛇城守卫,身影匆匆,纷乱无比。
众修再也坐不住了,纷纷起身奔出去看,连说书人也收了幻影揣上醒木跟出去凑热闹。
整个大堂加二楼堂厅,登时走了个干净,只剩下李元德这一桌。
杨桃瞥一眼李元德。只见他亦神色惊疑,似乎有点走神。
动静初起时,李元德也颇为惊异。
第一下反应便是将火情与杜雪岚联系在一起。
宫中傀儡至今没有消息,这十分反常,完全不像杜雪岚平素行事风格。
联想到陈三所说城主一事,他断定,她必是已勾结了蛇城城主,知晓他们的行踪,这火也必是杜雪岚叫人放的——
此处是柔然圣地,流芳道上又藏龙卧虎,除了她,天下间还有谁敢这么胡来!
但,她放火的目的是什么?
莫非为了警告他不得将此女认回去?还是对此女生了杀机?
若是前者,倒也无惧,他首要目的本就是转移对方视线,掩护旭儿,着实无意与此女有什么更深的联系。
但若是后者……
他微感肉疼,好不容易寻到此女,都还未派上更大用场,就这么放弃,未免太可惜了。
他看一眼对面杨桃,却见她似乎并不惊诧,只站起身,提议道:“父亲,我们也去看看吧?”
他点了点头。于是一并走向另一侧窗口。
从窗口望出去,只见多处楼阁浓烟滚滚,火光蹿天。
但那火相相当奇特,烟雾极浓烈,火光却微渺,只在浓烟中迸发火星,细碎稠密,既不明亮也不凶猛。
一身着花裙老儿站在街口,大声发号施令,分明就是那卖饼老头。
蛇城守卫们分作几拨分头将各处楼房围住,施放水系术法灭火,但火苗虽然微弱,浓烟却总不停。
街上人流涌动,或四处乱跑,毫无惊惧之状,或围观灭火,满面笑容。
杨桃伸手摸向腰间芥子袋,只见李元德转过头来,像要与她说话。
她手一动,指间白符电射而出,化成白光,撞入男人怀里。
同时口诵咒诀:“天有目,地有耳,凡彼诸事,请神招鬼。”
语速飞快,丝毫不给反应挣脱机会。
果然李元德刹那间便僵直不动,一脸惊诧,失声道:“你干什么?”
杨桃冷笑:“干什么?当然是要你的命!”
李元德震惊,不及细想她为何突然发难,只下意识便要运起灵力挣脱束缚。
奈何那道白光入体,转瞬间似有狂风钻入衣底,遍体透凉,生出诡异战栗。
仿佛堕入一处幻境,眼前打开了一条炫幻长道,眼中景象瞬间远离,晃得他晕眩一片。
耳畔竟传来隐隐鬼哭之声,又似有悠扬颂诀之音。
诸般玄音愈来愈近,像是有鬼神从长道尽头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