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有些拘谨地走到门边握住门环,扣了五下,然后退回几步,静静侯着。木桐瞥见爹爹的神色,也不敢出声了。
过了一会,门开了,一个大约五六岁的小丫头探出头来,看了看父子俩,又把门关上。
木桐听见门内小丫头脆生生的声音:“婆婆,是一个瘸子和一个小娃娃。”
话音刚落,一个声音呼应道:“不许胡说,怎的背地里这样说人的,以后再不许了!”
不一会,门又打开,一个老婆婆走出来。
她身形瘦高,鼻梁高挺,生得英气逼人,花白的头发梳得整齐干练,盘在脑后,髻子上插着一根红玛瑙簪,着一身暗红色交领上衣,黑色下裙。
她看见父子两人,先是一惊,接着便用掺着激动却又恭敬的语气说:“快请进!”
说完便将门大开,把两人让进来。
爹爹回道:“有劳宫姑娘。”
姑……姑娘?
那小丫头听到这个称谓惊讶地瞪大眼睛好好打量了一下这个胆大包天的陌生男子。但木桐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只觉得这老婆婆应该是爹爹的旧识。
不过看这老婆婆一直盯着自己,顿时觉着浑身不自在,吓得赶紧摸摸头上是不是又不小心长出了叶子,另一只手则将爹爹的小指抓得更紧些。
刚刚木桐还叹门大来着,可进门之后,再行过一段竹林小径,拾级而上,视野便一下子更加开阔起来,与这方洞天相比,那朱红色的山门倒显得有些不值一提了。
抬头望去,依山建造了好几座大殿,虽然被竹林掩映,但可看出皆比白日里街市上的房子更大更华丽。这些大殿被这一条宽宽的石阶路贯穿起来,石阶路上偶有行着的女孩子,端着食物或茶水,或是抱着用布裹着的形状奇怪的东西。
爹爹牵着木桐,在宫婆婆和小丫头的带领下向上攀着,沿途可以听见殿里传出一些零散的叮叮当当或者悠长悠长的声音,与木桐之前听过的树叶声还有小动物的声音都不一样。
听见这些隐隐约约的奇怪声音,木桐觉得身体里好像有什么苏醒过来,他无法形容这种奇妙的感觉,但他很喜欢。
渐渐攀到石阶路的末端,便可看见最后一座大殿了。这大殿有一半延伸到一个巨大的石洞里,天色微暗,灯火初上,木桐望着明灭的灯火将石洞微微照亮,回过身,望见底下一幢幢建筑在落日后的天光里温柔起来,又在灯火的烘托下辉煌起来,便看得痴了,原来人间的颜色这么热闹的。
没想到殿内却极朴素,灯也放得不多,空空荡荡的,影子投在地上还有些瘆人。
径直上了三层,第三层由屋顶上垂下许多毯子,在昏昏暗暗的灯火照耀下,可以隐约看出上面绘着的美丽图案。
木桐悄悄摸了摸,像森林里小动物的毛一般柔软,但又十分厚重,冬夜里裹了睡觉会很舒服吧,他如此心想。
再往里走,毯子换做了草席,也挂得分散了些,有些草席还被卷起了,让人觉得开阔许多。
行至最中间,则只有几张矮矮的长桌配着几个绣花坐垫、围着一块空地摆放着,烛火也放得多了,十分明亮。只是极安静,太安静了,安静得有些压抑,木桐直觉得有块石头浅浅地压在胸口。
爹爹领着木桐坐下,宫婆婆则领着小丫头出去了,过了一会,有几个女孩子端了茶壶茶杯进来,倒好茶后说:
“请用茶。”
然后便退了出去。
“茶?”木桐从进那山门开始就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居然忘了自己是来尝人间美食的!
他赶忙趴在桌子上朝杯子里看。原来是树叶子煮的水,闻着还挺香的,不过没有森林里晨间的草味儿香,倒要看看是它怎么个鲜美法!
木桐端起茶杯就灌了一大口,直烫得他跳起来,膝盖狠狠磕到了桌子。
这样干净的屋子,实在不好直接吐出来,只好赶忙咽了下去。胃里登时暖起来,但舌头、喉咙和膝盖也一齐疼起来,木桐真是委屈极了,这哪里就鲜美了啊……
爹爹在一边看着,知道木桐心里在想些什么,他笑出声来,说道:“这个不是。”
“不管是不是,我这舌头都木了,一会怎么尝啊。”
“你若不够灵秀,舌头再巧也尝不出来。”
“爹爹你说什么?”
爹爹还未回答,宫婆婆刚好领着小丫头进来了。小丫头抱来一个木凳子,往中间的空地上放下。
后面,还跟着一个婆婆。
这个婆婆抱着一个奇怪而好看的容器,行到灯光下,通身的气派和宫婆婆截然不同。
她眉目温软慈祥,举手投足娴静温和,发型比宫婆婆复杂些,但发饰颜色十分朴素,身着一件银灰色大氅,双臂处绣着鹤。
这件大氅怎么如此熟悉?
木桐只顾着打量这个婆婆,没注意到爹爹已经站起来了。婆婆向爹爹行了个礼,嘴唇止不住地颤抖着,欲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只从眼里流出两行清泪。
“木桐,快见过你姑姑!”
爹爹太激动了,用力过猛,直接把木桐拎了起来,木桐一个条件反射跳到了桌上,好不尴尬。
那婆婆乍一看木桐不觉得有什么,再细细瞧了瞧木桐的眉眼,惊得手一松,差点摔了那个好看的容器。
而那小丫头听到“姑姑”这个称呼则直接叫出了声:“什么?这娃娃这样小!辈分居然……”
小丫头话没说完就被宫婆婆拎了出去。
木桐实在是窘迫极了,也没听懂那小丫头说什么,只觉得跳到桌上乃是人间大忌,居然将她们吓成这样,以后再不敢了,于是赶忙下来规规矩矩地站好。那婆婆泪眼婆娑着终于吐出几个字来:“这孩子生得……”
她声音哽咽,木桐没有听清……深得?再看身侧的爹爹,更是涕泗横流,吓得木桐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爹爹今日实在是太反常了。
三人就这样站了许久。
终于,那婆婆敛好自己的情绪,微微颤抖着声音对爹爹说:“许久未见,兄长的容颜丝毫未改,不似我这般……”
“不过表面如此罢了,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