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着杨绮的手暖洋洋的,一颗心却如骤然被人泼了冷水,她不是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平庸,却是第一次痛恨自己是平庸的。
阿肆是有看到自家公主昨夜有多努力,可却这样轻飘飘被全盘否定,那双熬夜到布满血丝眼睛被气的猩红,心疼坏了,当即跪伏,道:“房公息怒。”
“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伺候主子失职,请责罚奴婢吧。”
“阿肆你起来,一人做事一人当,既是我来迟了,先生要罚什么让我自己来。”
杨绫拽着阿肆的胳膊,想让她起来,可她却跪的更深,拜的更狠。
“房公,十六娘子身体娇贵,公主更是金枝玉叶,就让奴婢代罚吧。”
苏威默然不语的看着这主仆二人拉扯,他其实也知道,杨广特别找来他做先生,虽没有明说,但主要任务是教导杨绫,其他人不过是捎带。
而皇后特意选了观王房的杨绮入宫伴读,除了身份够得上而且年龄恰好合适,也有一部分是因为杨绮父母皆亡,养在伯母身边,适当的杀鸡儆猴不会引来观王不满。
所以他今日才会在门外揪着这点小错立威,也是向杨广表明决心,一定会将杨绫培育成一个像模像样的大隋公主。
如今看来,倒也不似他最开始想的那般难度极大。
心中渐渐放松了一些,面上依然是紧绷的耷拉着,但也是将戒尺收回来了——目的达到了,就打两下意思意思得了。
那边杨绫拉不起来阿肆,已经撒手随她去了,只是那动作,啧啧,怒其不争啊。
苏威将这些情绪尽收眼底,装模作样的清了清嗓:“四主可知,为何分明是你来迟了,受罚的却要是绮娘子和你的婢女。”
杨绫闻言一愣,低下眉眼认真想了想,才答:“因为我是帝女,你不能随意责罚。”
“四主只答对了一半,某得陛下恩准,教导公主,即便罚主,事后禀明也不是不可谅解。”
苏威这么说,杨绫就不懂了,小眼睛疑惑的看向他。
于是苏威又说:“公主说,一人做事一人当,说明公主是有担当的,身为君者,有怜爱之心,疼惜下人才能心怀万民,这是为君者基本的品质,公主没有说错。”
“可为君者却永远不能一人做事一人当,因为君王享受的是万民供养,君王做错了事并不会累及君王,君王罪己那是臣民共同的损失,错的就只能是旁人。”
杨绫半知半解,喏喏几声又问:“那君王何时罪己?”
苏威答:“天下臣民皆怨时。”
杨绫陷入沉思。
苏威对阿肆说:“你起来吧,不必跪我,若真心受罚,自该去皇后或尚宫处。”
说完了,苏威拂袖转身,示意杨绫杨绮回来上课。
杨绫却突然叫住了他。
“先生。”
苏威回头看她。
“阿绫认罚,阿绫要自己罚自己,涓涓小流能成江海,小错害一人,大错就可害天下,今日罪己,可以避免大错,阿绫既一日为公主,就一日是天下臣民的表率,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苏威失了反应,杨绫短短时间内就能说出这番话也让他震惊。
他说:“随便。”
只是那唇角的弧度,暴露了他心头的欣慰。
于是这一天,杨绫站着听完了整篇的子虚赋。
乌有批判子虚,揭露了淫逸奢侈的危害。更加印证了,苏威难道不懂杨广正在走向末路吗?不,他太懂了,可他……
叹息就在口中,杨绫自以为没有评价别人选择尽忠而死或是沉默苟活的好坏的资格,她只是无限遗憾和可惜。
下课后,杨绫特意留了杨绮,亲自帮她上药,那药膏还是她们上课时阿肆去太医署寻的。
窗外,那天杨绫走神时注意到的身影时不时的往里观察着。
一抬眼,他正与杨绫的双眼对了个正着。
他躲开,再露头时,屋子里却空空如也了,想走近几步去瞧,后肩被人一拍,他猛然回身:“谁。”
被盯梢了的杨绫环抱双手,道:“我。”
“四,四主,臣……臣韦玮,见过四主,四主万福。”少年英俊的脸庞尴尬的涨得通红。
谁知杨绫身后的阿肆突然接了一句:“表叔?怎么是你?”
杨绫:“表叔?”
少年脸色褪去,也认出了阿肆,唤她:“十一?”
“表叔可还安好?”
“我一切都好,你呢,你如今是……”
“在四主身边做婢女,所幸小主待我很好。”
“唉,可怜你受苦了,竟沦落到……”
少年跟随着阿肆将视线转到杨绫身上。
杨绫:??我还在呢嘿。
“要不我回避一下你们唠捏。”
结果少年只是瞥了杨绫一眼,那脸又一次红了,连带着脖子一起红到了被盔甲盖住看不到的耳朵尖上。
杨绫:???
你脸红个泡泡茶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