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对陈端方的美誉大多点头称赞,人如其名,君子端方,温良如玉。
凡是见过陈端方的人都无不欣赏他的品性,学识,如果说古往今来天下所有的学者在才学上共分一石,那陈端方独占八斗。
大绥朝文武并重,科举和武举同时进行,招募的向来是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马上定乾坤的全科人才,想要进京谋个合适的兼差对十年寒窗苦读却并不精通武艺的学子而言,难如登天。
他们在读书一事上已经耗费毕生心力,又如何拖着风餐露宿,瘦如长竿的身子习得一身傲人的武艺。
读书人有读书人的办法,官途虽窄,却并不止于此。
端方的父亲,也就是当朝的摄政王爷荣恩王对招揽门士这一件事上乐此不疲。
但凡舍得花上时间找人疏通消息,愿意鸡鸣前起床,日升前牵马候在王府门口,给看门小厮塞点银钱好求歹求地让人去通报一声,见到王爷就长跪不起,叩首不停,把若干年积攒下来的所有“读书钱”一并交上去给人侵吞,还尚有获得他门下谋士的资格,否则,一切免谈。
不得法,几乎所有只能文不能武的才子学者只好通过这样让人诟病的方法打通官途。
运气好的,要在荣恩王府里熬个两三年,入了王爷的青眼,得了他的举荐,谋个一官半职完全不成问题。
碰上运气不好的,哪怕是在王府里熬死了,也不见得有出头之日,而后者的存在占了绝大多数,兰苑里养了一大帮的未来举子。
但命里注定的东西,有就是有,没有的,就是再去强求,一分也多不得了。
现如今坐在龙椅上,万人俯首称臣的天子,也是要看荣恩王的脾性办事的,虽说他是皇上,是天下人都不能逾越过去的高山,但只要同荣恩王摆在一块儿,那也是不够看的。
大绥朝是陈家的天下,皇帝是要叫上荣恩王一句皇叔的。
想当年先皇在世的时候,临终末了抱着还在襁褓里的太子,心思重重地嘱托自己的皇弟在自己驾崩后千万要扶持太子登上皇位,这才愿意心无牵挂的去了。
在大绥,没人会比荣恩王陈毓阁的权力还要再大,也没人会比他更懂得如何教出一个符合自己心意的好皇帝。
若非近年来大绥断了同外邦的贸易往来和文化交流,不然坊间定会有人传言荣恩王修习了不得了的傀儡术,否则皇帝凭什么这么听他的。
这天,端方刚从梦中初初惊醒,后背发汗,仔细摸着身边已经冰凉的被褥,他发了狂的捶着床榻,坐在锦被上哀声叫唤孔瑟。
“瑟瑟,你现在何处?”
“……”
屋子里静悄悄一片,因着端方睡时不喜人打扰,下人候在一边也是给他徒增烦恼,所以到了夜里只有孔瑟陪着他。
这会儿还早,天都才微微亮,丫鬟小厮都还未起,一时间竟也无人应答。
他自己摸索着下床,穿上鞋袜,几盏红烛已经燃烧的只剩下半指长,昏暗的屋内人影憧憧,他极力克制自己的怒意,耐着性子披上外袍向门外走去。
方才他听见屋外有窸窸窣窣的说话声,语调和缓,气息沉稳,声音清清泠泠的,听着就像孔瑟的。
他手里虚虚捏着一根蜡烛,火星子被风吹的一晃一晃,直直要往他的衣襟里凑,他抬手把蜡烛拿的离自己远了些。
“瑟瑟。”
端方的外袍被吹的呼呼作响,府里前几天刚裁下来的新衣,此刻同清亮的月光缠在一起,散发着矜贵的光泽。
他只朝着发出声音的地方不冷不淡地喊了一句,眼神看着不大高兴,额间还有薄薄的虚汗。
“公子!”
孔瑟灵敏的耳朵微微一动,听声便知道是那人来了,且他现在定是万分的不快活,估计还在怪罪自己擅自“离岗”。
她推了同她讲话的人一把,朝着远处招招手,示意他赶紧走,然后自己款款走到端方面前,径直跪了下去。
绿色织锦的绸缎层层覆在端方的鞋面上,衣料叠起的褶皱像极了青山远黛,与端方月白的袍子凑在一块儿,一青一蓝,颇有烟波浩渺的意味。
端方低头若有所思的看她,那人乌黑柔顺的长发倾泻而下,随着夜风时不时有几缕飘到他的手背,细细麻麻的触感,他突觉得夜风微冷,瑟缩了一下,把手伸进袖口。
“方才,你在与何人交谈?”
“不过是府里的小厮,近日公子胃口不好,我打发他今早去暖香阁替您买些他们家的果子酒。”
孔瑟低垂着头不敢隐瞒,老实本分的回答。
“为何是现在?”
“回禀公子,这果子酒是暖香阁每月十五限时供应的,若错过了良时,就只能等下月了。”
“难为你一片苦心了,起来吧。”
“喏。”
端方见她站起来蹬蹬跪麻的双腿,摇摇晃晃地站不稳脚,便走上前牵过她的手,“下次切记不要再犯!”
“小的也是为了您好,最近天气渐热,您又耐寒不耐热,这果子酒是我听人说,用每年除夕这夜的寒梅和雪水,再封以爽口的梅子,用西宴楼的好酒调制,埋在地下整整三年才可得的宝贝,是解暑去热的好东西,多少达官贵人举着大把银票都抢不到呢,可不得吩咐人早早做好准备。”
孔瑟娇俏的仰头瞧他,白嫩的脸上仿佛都能看见一层细软的绒毛。
可偏偏眼睛不似大绥普遍女性般圆圆滚滚,反倒是偏向长而媚的丹凤,微微上挑,只盯着人一看,便有种勾魂夺魄的亲和力,倘若有人犯了她的忌讳,眼神微微一冷,就跟有寒冰刀子一样往人心口里钻。
一对眉毛倒随着她的心情变化,有时是柳叶弯刀似的颇具才情,有时英气逼人也颇具杀意。
端方听着她的解释,不赞同的反斥,“荣恩王府还需要同人去抢吗?”
孔瑟心下稍有一滞,顿了下脚步,再跟着端方往屋里走。
经此一闹,天倒也亮了不少,东边隐约可见泛着鱼肚白,端方解下外袍挂到架子上,孔瑟跟在身后替他倒了杯茶。
端方接过喝了一口,茶已经凉了,但他也不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