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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6(1 / 2)

她擦掉端方额头上的薄汗,窥见他眼角处一滴亮晶晶的东西,她瞧着不说话,手里舀水的木勺被她五指抓的几欲开裂。

她内力深厚,克制不住情绪的时候容易在体内形成紊乱,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克制,最终有些受不了地蹲下身哭了起来。

端方重新倒了回去,把整个人沉进水里,这下他听不见任何的声音了,他鼓噪的心仿佛静止,孔瑟和他两人隔着薄薄木桶,心却离了十万八千里远。

隔了没多久,孔瑟又像个没事人一样站起来,声音柔柔的把他从水里挖出来,拿着澡巾替他擦拭身子,水一瓢一瓢地往他头发上浇,孔瑟尽心尽力地帮他洗着,末了替他擦干身子穿好衣服。

他端坐在榻上,孔瑟站在他身后替他绞干湿漉漉的发丝,那头发质地极好,握在手里跟绸缎似的滑。

她一遍遍地擦又一遍遍地顺,二人默契的都没有发出声音。

两个人都很痛苦,心里叫嚣着要冲破禁锢,真到了那一步,又偃旗息鼓。

“好了,可以睡了,枕头高度合适吗?我看你最近夜里有些睡不着,翻来覆去的。”

孔瑟笑着跟他搭话,亲近熟稔,看不出一丝之前的不痛快。

端方摇摇头,斜靠在床里边抱着被子一声不吭。

他眼珠时不时地上下转动,看看自己身上干净的睡袍,又看看孔瑟为了照顾他还没来得及洗漱的疲惫样,他咽了下口水,转过身不愿看她。

孔瑟拿过床榻上的布巾,走到一旁为他燃上安神的熏香,丝丝缕缕的白烟从熏炉里钻出来往他那儿去。

她缓缓放下床帐,深深看了他一眼,扭头走了。

今夜她不想陪他睡了,她打算回自己在知柳隔壁的小屋里去,然后吃顿好的,喝点小酒,同府里刚来的丫鬟小环聊聊天。

她这样想着便也这么做了,她轻手轻脚地出去,替他拉上门。

门被合上的一瞬间,端方便睁开眼睛直愣愣地盯着精致繁复的床帐看,上面绣了许多秀丽的图案,他看着那些一针一线,嘴巴苦苦的,有些哑然。

他是个很奇怪的人,他因为幼年时不幸的遭遇所以常常拒人于千里之外,又因为觉得孔瑟和自己同病相怜,所以格外喜欢同她交心,但他又不得不碍于身份勉强在外人面前装出温良的假象,有时候假戏做的久了就变成真的了,只有孔瑟知道他骨子里的不甘心和怨恨,可他没办法给她她想要的,他也只能对着她发脾气,希望她默默承受着。

半夜里他睡得半梦半醒才惊觉孔瑟今夜没有睡在他身边,他从榻上毫不犹疑地直起身子,后背全是冷汗,他嗓子干的快要冒烟了,她却弃他而去。

他苍白着脸走到桌边从凉掉的茶壶里给自己倒了杯水喝,水润过嗓子时他才稍微有些清醒。

他坐在凳子上,赤着脚,形容有些狼狈,屋里就他一个人喘着气的动静,他有点不适应地瑟缩了下脖子,抹了把脸,站起身来推开门要去找她回来。

端方没什么安全感,尽管他自己本身的武力值高到离谱,但他很少发挥给别人看,别人也都以为他弱不禁风,只是个文弱的书生,最多骑马射箭,别的再多一点他都不会。

然而这都是他们印象里的端方,不是实实在在的他。

端方曾经笑看那些人对他的评价:矜而自持,弱而风流。

他觉得好笑极了,哈哈大笑,还把孔瑟叫过来陪他一起笑,笑着笑着就那么装下去了。

他太愿意做世人眼里的陈端方,这对他而言没什么坏处,他越是强悍反而会惹得一些人嫉妒。

他对生存,已经到了苦心孤诣的地步。

月色正当时的美丽,他穿过游廊,掩映在黑色的枝丫树影间寻他的瑟瑟。

现在已经是丑初时刻,该睡的都睡下了,只孔瑟这处还气氛热闹,隔着门都听见两个姑娘玩闹讲话的声音,窗纸上隐约可见屋里模糊的身影。

他此刻还是赤着双脚,穿着单薄的睡袍,虽是夏夜里,但平日起夜孔瑟一定会再为他披件外衣,他小时候熬坏了身子,点点滴滴她都要为他考虑到心里。

他突然觉得有些委屈,有些难过,他看着自己沾满灰尘的脚,看着上面灰扑扑的脏污,又摩挲着一片式的衣服,他的眼眶几乎包不住他的热泪,他静静地站在外面,他知道他不必进去。

热闹很快平息,端方眼前的门被缓慢打开,孔瑟仰头站在他的对面,抱上他的腰。

又转头对屋里的小环说:“环姑娘,你先回去吧。”

小环听话地应了诶,路过端方身边时还朝他福了福身行礼:“公子。”

孔瑟忧愁地将视线投向他,眼里波光粼粼,无奈又心疼地对他道:“公子又这样了,什么事不能派人来找我呢?明明最爱干净了,偏要惹的自己不开心。”

她拉着他进屋,他杵在门口不愿进去。

孔瑟遂了他的愿,让他坐在游廊上自己拿了手帕替他擦脚。

她的怀里暖烘烘的,舒服的端方眯起眼睛。

“以后不要这样了,万一踩到些东西,破了口子是要生病的。”孔瑟抱着他的脚,让他踩在她的膝盖上。

端方俯视着她,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好听:“你不在我身边,我夜里睡不着。”

光听他的声音觉得他是个高不可攀的人,听他讲出来的话又觉得割裂,孔瑟听了心微微一颤,说不动容是假的,可她知道他也只能做到这儿了。

她复又劝他:“睡不着可以派人来寻我,你自己过来的话就不成体统了。”

有些冷淡又有些疏离,端方听了觉得有东西梗在心头,他非常不舒服,又不好直接说明。

“你总是这样的为我着想,却没想过我是否真的需要。”他哀哀的朝天叹气。

孔瑟低了头,险些憋不住郁气,要吐出一口血来。

所以自己为他考虑是错,不为他考虑又是错,那什么时候自己才能是对的,才能是合时宜的?

她百思不得其解,只好沉默无声。

小厮听这边话头稍断,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他走到两人身边问话:“姑娘,可要帮公子拿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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