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有人反应过来去报了官,有人好心雇了船夫在湖下游打捞。
但人们心头唏嘘,无一不在想:娇养深闺的妇人,听说还是大户人家的夫人,那定是身娇体弱,这掉下去多半是没命了。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讨论起来,马夫已溜没了影。
华丽的马车沿着来时路多拐了一圈,到珍宝阁停留半柱香,柳依棠才拿着玉盒靠在车室内。
一抹裙裳后头,后背皆已湿透。
她戕害了人,适才去珍宝阁遇上王学士家的小姐,应是能作证那时间段她不在柳灵若身旁。
当时雨势又急,湖边几丈开外都没有人。柳依棠掐算着时间,知道此事天衣无缝却不知为何心头仍有不安,靠在车室内静不下心来。
她睁眼看见缩在车室一角的彩霞,娇弱带着冷意的声音如蛇蝎:“今天这事,你就当没有看见,不然...”
话音未落,彩霞跪在矮榻旁浑身发颤,双手抬起起誓支支吾吾拼凑出一句完整话:“奴婢..奴婢知道,奴婢保证什么也没有看见。小姐只是去珍宝阁挑了头面。”
见丫鬟这副作态,柳依棠瞧着碍眼,又想如此也好。
料她也不敢多说。
衙门今日坐堂的是个无根基的小官,京中案件日日都有,听得有人报案非得见他,才理了理衣袍宣人进来。
再听得江边有人落水,涉事之人是圣上新封的武恩侯夫人及将要进门的小妾。
青衣小吏只觉头痛欲裂,清官难断家务事,这事还是让武恩侯烦去吧。
世家之乱,他知晓的越少越好。
吩咐湖边加派人手,大小消息事无巨细皆要禀报,小吏一拿桌案上的官帽扣上等不及下人拿伞翻身上马往太子府赶去。
一问门房才知,太子殿下同几位大人在校场操练,并不在府内。
此去,离京十几里路。
小吏咬了咬牙,为了项上人头和好不容易得来的官途,穿过林间小道报信去了。
随着天边染上点点橘黄,雨不见小,反倒有越来越大之意。衙内之人见大人久久不归,江湖边捞寻又无果,差了人上江府告知噩耗。
江老夫人得了消息先是不信,而后哭天抢地。
这样好的儿媳妇,侯府贵女,管家操持得到她一众老姐妹的羡慕。肚子里又有她江家血脉。是哪个贼人害了她。
老夫人闹绝食多日,本就饿的头晕眼花,如今突闻噩耗一岔气晕厥了过去。
好不容易掐人中的使劲掐,喂汤药的使劲灌,老夫人悠悠转醒看见眼前那张白白瘦瘦的脸。
柳依棠不放过在讨好江老夫人的机会,她还不知事情为何如此快败露,拿着药碗要往那苍老褶皱的嘴边送。
在男子耳边听着柔婉的声音此刻不管了。
江老夫人才不管什么脸面,顾不上其他缓够了劲便拿起那碗药往柳依棠面上一泼。
鞋也不穿,推开要扶她的江嬷嬷,操起放在矮几旁的鸡毛掸子挥的虎虎生风,一下一下招呼在柳依棠身上。
嘴里叫骂着:“丧门星,丧门星,从你进府,我儿就像变了个人,让你害我,让你心肠歹毒,老婆子我打的你滚出我府上。”
江老太太同乡野村妇般用尽能想到的话骂人,柳依棠娇养多年养尊处优,一时也只能挨打。
她没想到,世家的老夫人竟会是这副模样。
一时惨叫连连,想要还手却被庞大腰圆的老仆妇扯住双手往后一锢。
江书仪看着母亲这样子,衙里来的人还在外头。
往常都是嫂子处理府上内外事,如今她看了眼鸡飞狗跳的屋内,去外头问清了事情经过后送走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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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雨间,一块被围着地,侍卫甲胄加身,冰冷肃穆。
江沫痕骑一白驹,身着银色比子甲,弯弓搭箭之际外头传来喧闹嘈杂之音。
他略微皱眉,箭榫去势不减,直透靶心。
“好”操练士兵列阵的太子瞧见这一幕拍手叫好。
“殿下操练我大邺兵士拐子马阵大成,日后草原各部族必不敢来犯。”江沫痕收了弓,敛眉低沉说道。
正想着年末针对鞑靼部落卷土来袭之势,太子放下手中舆图正要说些什么。
路障外头小跑过来一兵士以膝单跪抱拳,声音若洪钟:“禀殿下,外头来了刑部一官员,说什么也要进来。说寻江大人有要事。”
校场操练之地是重中之重,闲杂人等一律回避。
刑部不要命了往上凑,看了却又其事。
不知为何,江沫痕自从午后心头便惴惴不安,仿若有大事发生。
他皱眉,握着弓的手越发用力,白皙的手背青筋竖起。
大雨瓢泼,雨水打湿了一切。
水珠从寒铁滚落,面前甲胄加身的男子跨于马上,向下瞧他,眸内冰冷,越发渗人。
那官员站在下首越发瑟缩后悔,作甚要揽这差事。
他拱了拱手道:“见过太子殿下,江大人,下官有事要禀。”
太子抬起一掌让他看江沫痕,无须在意他。
“说,何事?”江沫痕见刑部官员寻他,心中思索京中桩桩件件事,他向来御下严厉,何事如此严重牵扯到刑部。
“江,江夫人落水了。报案之人说是捞寻无果,一尸两命。”那官员不敢抬头,只一口气将话说完:“不过事情还未有定论,下官已第一时间加派人手,说不得...说不得此番已是有消息了。”
此言一出,恍若晴天霹雳。
落水,一尸两命,捞寻无果。
马儿踢踏,撅了撅后蹄,本气息沉稳跨于马背上之人陡然跌落。
金戈掷地,淌着泥浆从那手掌流过。
慌乱只在一瞬,太子也不曾想短短半日突闻此噩耗。
快步上前,却看见向来宠辱不惊,厮杀果决的江卿眼底已是血红一片。
丹凤眸边似淌下泪来。
提起那刑部官员,江沫痕策马急驰,他心好似要裂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