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裳了!”
如鸢欲哭无泪。
“我看还行,反正看着已经跟抹布没什么分别了。”
昆玦嘴边冷笑,昨夜她从山上一路摔下,云峰白的衣裳半身都成了云峰灰,正好适合拿来做抹布。
如鸢很想抗争,但她握紧的拳头还没抬起来时,昆玦就已经目色锋利敏锐地扫了过来。
很显然,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未多时,昆玦坐在榻上执书静看,一派岁月静好的温和模样,如鸢已经一脸哀怨地扯下一块衣角四处擦灰。
她一边擦着石壁前紧贴的云龙纹山榉木书架,一边越过昆玦,看向他身后挂在石壁上的那扇屏风,细细观摩却觉越看越熟悉。
那好像是......
倏忽间,如鸢记起了自己在哪里见过此间屏上花纹,那屏面上绣的,赫然是一副完整的北天星辰图。
从前她还在家中时,阿爹便有许多观星测象的星宿古籍,幼时她好奇,倒也时常翻看,却不想今日竟在这里瞧见了。
这么看来昆玦这尊神仙的洞府倒挺别致,寻常人家的屏风皆是花鸟鱼虫四时风光,独他另辟蹊径挂满天星辰于洞中,还有一扇绢丝的则在书案后,绘的也是千里江山绵延流连,江河浩淼。
当真是好大的气势。
只是他这洞府除了缺少那些洒扫的基本用具,其余的细数起来,最要紧的实也只有一方卧榻、一方书案罢了,这架势摆明他不是看书就是睡,连个吃饭休息的桌椅都没有。
果然是天上来的神仙,活得如此不食人间烟火。
如鸢心下兀自轻叹,怎么看这洞中都没有她容身的地儿,只怕以后她还得自己添置许多用物了。
等擦完了灰,她又问起昆玦:“对了公子,那堆碎酒坛子片怎么办?咱们又没有笤帚......”
“没有笤帚还有手。”昆玦懒洋洋地答了句,一副这点小事也需他来教的神情。
如鸢就知他会这般说,不过她实际想问的也不是这个。
“瞧着公子你存了这么多酒坛在此,想来公子也是个爱酒之人,既爱酒,何不专门做个地窖?这样存酒也更好。”
又再扫了扫书案旁不远处的那大大小小一堆酒坛,这也是她方才就觉得怪异之处。
若是昆玦此人爱读书,却将那么多酒皆放在书案旁,实在不合情理,这两日见他看书进学时颇为认真,不像是边读书边饮酒的一心二用之人。
可她没有想到,那一直执书静阅的视线忽而停滞。
“我不爱酒。”
“那——”
她不过刚吐出一个字,他忽而沉了手中书,转首过来静静瞧着她,清冷的眉梢一挑,目光沉着,只是简单地把目光落在她身上,并不言语。
如鸢立时明白了,这分明是叫她谨守本分不要多管闲事的眼神。
“那便没什么了。”
回过目光,他依旧仿佛出神,如鸢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直觉他神思已不在此处。
她轻唤一声后,昆玦又似神魂归位般忽地回过视线,“你若爱酒,那些你便都拿去吧。”
如鸢微微讶异,她似乎窥见他眼底一瞬的黯然。
只是那丝黯然转瞬即逝,让人并不十分确定,不过如鸢明白,一个得体的狗腿子,就是从不多过问主人家的事情。
或许他同这些酒是有什么渊源吧,便也不再去想。
玉制蟠螭耳炉内香料细焚,袅袅青烟自孔洞里悠然而生。
如鸢又替他焚香熏炉。
青烟散开,似是数种香料和制而成,不同层次的香味在空中晕染交织,起先的苦味消散过后,便闻得一阵清雅悠长,颇为曼妙,深吸一口让人顿觉身心通泰,脑清目明,一身疲累皆消散无踪。
如鸢从没闻过这样好的香料,也不知是什么做的,如何调制的,心底里只忍不住啧叹昆玦倒是会享受。
昏黄的烛光映着昆玦静静观书的侧脸,烟雾于周围缭绕,若有似无,静静消散。
他虽未笑,但神色松和,全无板着张脸时的阴沉倨傲,也无那咄咄逼人的威压气势。这样一个人,似山间沉寂的明月,静谧温润,就这样看着,便十分美好。
若能一直就这样安安静静的,千万别张他那张刻薄的嘴就好了。
如鸢暗自摇头。
昆玦觉察到她的视线,“又怎么了?”
他冷冷一声,如鸢仿佛不曾听见他语气中的不悦,只抿唇一笑:“没什么,我只是看公子你这山洞实在不怎么样,不过别担心,以后有我了。”
片刻,许是晨光熹微,许是烛火闪映,如鸢眼底的微光随洞顶天窗忽而灌下的清风而流转,颇为灵动。
清风拂过鬓边,天光愈发明亮,昆玦才察觉到自己已经与如鸢说了许久的话了。
只是他深望着那一双流光的笑眼,忽有些疑惑。
人间的风,怎么吹到了他这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