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玦右手提着东西且还别在身后,左手方才被她咬过,留着深深的牙印,然他却丝毫觉察不到痛,只是看着如鸢环抱着他似挠痒痒般不停蹭着,越抱越紧。
“往后若能天天都吃到这么大的桃儿就好了,你可要好好长在这里,叫我天天睁眼就能瞧见你。”
如鸢说着又一脸满足地笑了,一边用心好好交待,一边深嗅着“桃树”的香气。仰首间又蓦地朝上一看,望着那颗最高又生得最好的“桃子”捏了捏,这颗“桃儿”倒是有些软,没刚刚那颗那么脆,想来这颗熟透了。
她抱着昆玦往下一揽,径直便啃了上去。
倏忽间,天地悄然,那颗“桃树”也彻底愣了神。
昆玦虽已看出她不知为何把他看做了一棵桃树,甚而将他的手也当作脆桃咬了一口,但他没想到她竟然把他的脑袋也当作了桃子。
没等他想明白,猝不及防地,一片温软柔和便覆了上来,盖在他的唇上。
那双从来幽深难测的眼眸渐渐睁圆又见暗红,扩大的瞳孔里却倏忽空白一片。
只是一瞬微有些吃痛,毕竟如鸢是在啃桃子,她轻轻咬了咬这颗软烂的“桃儿”,却犹不见汁水四溢,只是温温软软地,又嘬了一口,还是没有从前吃到过的清甜的桃子味儿,心下愈发奇怪,嗅了一嗅后又再伸出舌尖小心舔了舔。
真是怪了,闻着一股清新怡人的桃子味,却就是啃不动,如鸢属实有些纳罕。
似晚风掠过人心间微漾,三尺寒冰亦变得温和从容,烛光扑朔照不见昆玦的脸色,惟手里提着的果子落了一地。
他就这样先是被如鸢啃不动,又嘬了一口,最后被她在鼻息间嗅着他的唇,跟着温热地尝了尝。
昆玦说不清心里什么地方动了一动,只是好像一股不知何处来的风猛地灌进心中,不由分说,将他素日里的深沉内敛一卷而空。
原来“桃树”也会心乱如麻,原来“桃树”望着眼前犹不知状况的如鸢,也会想要伸手拥她入怀中。
见实在啃不动这桃子,如鸢便也罢了,只又一头栽进他怀里,昆玦发觉她脚下好像立不太稳。
他正要抬起双手,然怀里的人却忽地松了开。
便见如鸢忽而晃了晃脑袋,目光愈发涣散,一眼望向四周,却忽而惊慌了神色。
“已经天黑了吗?!”
一句话方才落下,昆玦方才不自觉地将手一瞬放下,凝神瞧着她的状态,然而却未料到她竟忽地跳了起来。
“这什么东西?!这是哪里怎么这么黑!怎么有这么多小人?!”
方才的桃树忽地不见了,如鸢惊慌失措地扫了周遭一圈,似乎四面八方都有许多昆玦看不见的东西在朝她袭来,“这小人眼睛怎么这么大?!你们别瞪我啊!再瞪我可不客气了啊!”
她虽是这么说着,却两腿发软都使不上劲,眼里也越来越惊恐。
只瞧着周遭忽而围上来一群一尺来高的小人,便似纸娃娃一般,眼睛却不寻常地瞪得老大,直生生地瞪着她,诡异至极,倏忽便闻她带了哭腔。
“公子呢?公子你去哪了?!”
“你快过来啊,这里有一群生得极其怪异的小人困住我了,到处都是,越靠越近,你快过来啊!我的娘啊!”
如鸢一边喊着昆玦又一边喊着娘,却不知自己手里正死死攥着昆玦,只两腿发软,受了极度的惊吓,惊慌失措的脸上眼泪都在打转儿。
她这般模样,昆玦已然察觉出,她这既不是发疯也不是在耍酒疯,只一手抱紧了她好不叫她一头栽下去,眉头却是越蹙越深。
“走开走开!我跟你们说我可不怕你们!我们家小神仙可厉害了,等他来了抬手一挥就把你们料理了!替我报仇!诶不对,替我报仇?照这么说那我不是已经死了?”
如鸢本是惊惧地哭嚎着,自己说完却当即一愣。
昆玦也愣了神,这人怎么自己就把自己的话填上了。
便见她一瞬似难以接受这个“事实”,怪不得周围围了这么多奇怪的小人,原都是来拘她魂的小鬼,跟着一屁股栽下瘫坐在地,抱着昆玦大腿哭了起来。
“你个天杀的没良心的!枉我叫你小神仙,我人都死了你都不来救我,那天你假装中毒,你可知道我为了救你有多焦急吗?!你根本就不明白,我怎么会害你呢?我就是自己死了,也不会害你的!你再看看你呢?如今我人都死了,你呢?人在哪里?!”
“每天除了使唤我还不让我说话,还嫌我烦!我那不是怕你清净过了头嘛!活在这山里日日缺餐少食便罢了,紧要关头你居然不来救我,可恶!”
“这下好了,没人陪你说话了,你也不用嫌我烦了,你满意了吧?”
如鸢实在哭得伤心,这么多拘她魂的小鬼,也不知她是犯了什么泼天的大罪要劳烦这么多鬼差,最惹人心伤的是她死之前连一口热饭都还没吃上!
一番哭嚎罢,她借着昆玦的衣角揩了揩涕泪,原本还垂着眼帘略有些愧色的昆玦见状脸色忽地一沉,眉头旋即拧成直线。
“你们这帮小鬼可别过来啊!我......我可不怕你们!”
眼瞧着那堆小鬼越凑越近,如鸢紧抱着昆玦大腿几近崩溃,不敢再看,一刹两眼一闭,嘴里好一阵念念有词。
“我楚如鸢自幼深得儒释道三家真传,辟天下鬼祟,那个净天地的辟邪神咒怎么念来着?哦对,天地自然秽气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八方神威使我自然,灵宝符命,普......普......普什么来着?哦,普度众生!”
“生亦何欢死亦何惧,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君子坦荡荡,小人才怕鬼......”
昆玦听着她念得乱七八糟,浑不知哪儿跟哪儿都是,但却念得他松了眉头,自己都不曾察觉蓦地一笑。
只是被她这般紧抱着却是动弹不得,他瞧着她这般癔症不知还要疯魔到什么时候,如鸢犹浑然不觉,惟急得眼泪都快掉了下来,愈加抱紧了几分。
奈何不得,瞧了瞧四周空荡荡的洞府,昆玦忽而抬手一挥,两盏夔龙纹的烛台上所有烛火悉数亮起,一时间整个洞府豁然开朗,壁照明亮,处处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