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得满门皆灭比她一人独活来得好吗。
他道若如鸢当时也在,根本不会是什么她拼上性命去保护楚父楚母,而是楚父楚母拼尽全力也要让她逃走,她的武艺本就是楚父教的,若是楚父都拼不过那伙贼人,她又如何能拼得过?
那日元家哥真的发了好大的火,一顿臭骂却将如鸢点醒。
......
烛火颤颤,一茬灯花落下,如鸢手中杯酒已见温凉。
昆玦亦明白了上回她梦魇时口中曾唤过的那个元哥哥是谁,他接过话,“故此,你便离了边关?”
然如鸢抬头看了一眼他,顿了顿,却先是笑着摇了摇头,“倒也不是,这时候我还没想着要走,我走是因后来......”
后来,后来便是那些想吃绝户的腌臜泼才们找上了门。
紧跟着又点了点头,“也不全是这样。”
昆玦听了个明白,这其中自是还有曲折,便也不再言语,只是默然地看着她。便见如鸢将杯中温凉的酒依旧尽饮而下,眼中忽笑:“公子你说的对,天地宽广,孕育万物,凡人不过蝼蚁,何其渺小。”
“正如我一般,无可奈何,有心无力,便是为无用。”
“当初我去寻那伙贼人一寻数月,踏遍了玉衡州,四处打听哪里有贼匪出没,可到底是没有寻到那伙贼人。他们就像从人间消失了一般,了无踪迹,徘徊数月我竟连仇都报不了,再到后来便是那般!”
如鸢微微哂笑,原本灵秀的眼里睨出自嘲的眸光,再往后那伙贼人的下场,她昨夜也都与昆玦说过了。
“世间之理如此无常,我方知晓,这世间实是有太多的我不能了。”
神情恍惚间,如鸢又想起自己当初为了亲手血刃那群贼人,孤身仗剑踏遍边关,夜以继日,四处追寻,浑浑噩噩地像只野鬼一般。
昆玦不忍,他本想伸手轻抚上她颅顶,却见她朦胧醉态间忽而自敛了神情,又冲他一笑。
“说来本也好笑,那段日子是元家怜我孤苦,与我银钱替我家发了丧。然则我尚且孤坐家中服丧的那几个月里,竟就有人上门道我双亲已过身,不忍怜见我孤绝,故此前来上门约定姻亲之事。且如此前来的还不止一两家,明里暗里,三天两头就有人登门,竟还有人上门来问我愿不愿做外室,愿不愿意卖/身。”
闻言,昆玦手尚未未伸出,眼中掠过一道惊异,脸色见沉。
“那些日我同那些人争辩过许多,好像每一日都费尽了口舌,实在心力交瘁,后来再上门来的人都被元家哥哥赶了出去。这些人可真是好笑!见我一个人了,便觉得我一个孤女定是好拿捏,说是上门提亲,却是叫我去做妾,且还有些腌臜泼才夜里悄悄上了门,被我发现后说是来相看我,实则,实则......我呸!”
“这些人为的什么我难道不知道吗?不过是看我楚家只剩我一个,尚有一桩院子,又想着我年已十八,家中定早早就给我备有嫁妆,未必就被贼人搜刮了去,这些不要脸的泼才......”
如鸢面色微红犹咬着后槽牙,好似眼下也恨不能立时提剑冲出去,杀将了那些恶人,只是朦胧恨意中,昆玦瞧见的只有悲光。
“如此种种,元家哥哥也看不下去了,夜里都拿着棍子守在我家门前。他家本是书香世家,都是一屋子温厚纯良的人,伯父伯母怜我孤苦无依,也见不得那些人上门来作践我,原本就很愿收我作义女留我在府中。”
“至此境地,这于我而言本是一桩难得的好事,但当日哥哥那番话点醒了我。既我楚如鸢得幸存活于世,自当要好好活下去。其实说来也就一样,只有我还活着,我阿爹阿娘才有人吊唁。”
话至此,昆玦终于都明白了,“所以你......”
如鸢点点头,“所以我由不得谁人都能上门来糟践,日日坐在门前打发那些泼才也是疲累,故此便定了决心离开边关,纵使从今以后漂泊不定,也再不必为人鱼肉。一来是心里实在难过,不想徒留伤心地,二来是——”
“无家之人,其实走与不走已经没有什么分别了。”
同样的话昨日如鸢已经同他说过一次,只是眼下说得更细。
灯花又落,烛火温明下微醺的眉眼起了笑意,说来淡然,可听的人未曾察觉到自己袖里握成拳的指甲已经嵌入肉里,惟抬手替她把酒斟满。
“如此,拿定了主意,我便谢绝了元哥哥家的好意,只服丧了三月便束发换装,做了男儿身。将家中所剩能卖的都卖了,元家二老又予我一些,自此行走江湖,再无归途,二位老人家都只盼我平安。其实孑然一身本就该漂泊不定,如此想来,也就不算什么了。”
“离开以后,刚开始我也不知去什么地方,便一边走一边想,不过到后来倒也见识了许多世面,都是我在边塞时不曾见过的。譬如朝晖露晞,云潮翻涌,江海长流,一去不返。纵使四处漂泊,风餐露宿,后来却也想有朝一日能让想见的人也一同看到便好了,到那时,便再不惧万家灯火,繁华人烟。”
如鸢嫣然一笑,这便是她心中全部所求,从来就只有这么多了。非是她要瞒他什么,只是若无昨夜之事,她寻常时又如何能同他提起。
昆玦原本一直凝神地听她讲,他从未听她说过这许多的话,这许多关于她的事,若非今日吃醉了酒,恐怕他一直都不得机会听见,她那诸般经历他也就无从知晓。
只是那最后一句......他眼中忽地生笑,紧握良久的拳头也才松了开。
“你还记得我昨夜对你说的话吗?我刚开始对你没什么绮念,身如浮萍本就无所盼,就想着再见你一面。”
如鸢忽然笑着爬起,又问他,扶着脑袋眨巴着眼睛。
而昆玦凝神盯着她眨巴着的眼睛,却愣了神。
她果然是眨不得眼睛的,她一眨眼睛,他心里倒像吃醉酒一般,无声地慌乱。
昆玦微微颔首,如鸢也露了笑齿,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把想说的话都说了,原以为这辈子是没有机会的,一时尽兴,又脱口道:“只是我后来,我后来......”
抬音至高处,她似微微清醒了些,脸一热,愣神地把话掖了回去,装作失言,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