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责罚。
当时他听闻此案时就心觉十分蹊跷,既连禁军统领都查不出个所以然,定有可能是内贼所为,而今萧元璟此言一出,他方才明了,只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竟会是皇子所为,眼前人的心思当真何其幽深,叫人胆寒。
“好一个必定非常之计待非常之人!果然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原是这个道理!”
昆玦失笑,笑声肆意挥洒,全然不顾自己身上还缚着那缚阴索,因他笑时浑身随之用力而起了变化,再度将他勒紧了几分。
“我于十年间的沉睡中醒来,一醒却偏偏行到了元安,我总笑凡人愚钝,却不想有朝一日竟被凡人愚弄至此,可笑,当真可笑啊!”
无论眼角眉梢,昆玦哂笑自己的谑意毫不掩藏,血肉模糊的残容尤为狰狞,只是笑着笑着,眼角忽又生了一丝落寞,恍惚中又再看向秦婉柔。
这一路走来,他虽白日不能陪在秦婉柔身边,但待她却事事周到。他自认自己不是凤栖楼里的那些公子哥,秦婉柔也早已脱离凤栖楼,无论她从前身在何处出身哪里,他都不在意,惟愿她活得自在洒脱,欢喜快意,此生都不会再如从前那般伺候旁人。
只因他想,他会护着她的,护着她的所有。
不过今朝,却好大一个耳光打在他脸上。
“是我自甘被你蒙了眼,所以看不到这些蹊跷。”
秦婉柔看着他愈显狰狞的容颜,不发一言,这些话在她心底翻不起一丝波澜,只是冷冷瞥了一眼,显得颇为嘲讽。
事已至地,差不多也当了结了,萧元璟冷眼冲楚玉递了个眼神,挥挥手让身后护卫悉数围了上来,楚南寻见状忙上前一步拦住他,喝道:“殿下!老夫尚且还有一事不明!”
萧元璟面色不悦:“哦?话都说得差不多了,楚老天师还有什么好不明白的?”
“事已至此,别的,老夫已无话可说,惟有一样却还是不甚明白。”
楚南寻语气里忽有别样的沉重,他要问的,是与前面都不同的事,恍惚中一声沉叹,渐渐浑浊了双眼。
楚玉怔怔地看向他,仿佛明白了什么,便闻楚南寻开口道:“犬子楚玉虽为殿下所用,却不知殿下到底是如何让我儿楚玉对殿下如此尽心竭力?老夫虽年事已高顾不了太多事情,但好在对我这个不成器的儿子还是有所了解,楚玉虽性子刚直耿介,但绝非亲信他人助纣为虐之人,纵使他一心想往上爬,老夫也相信他绝不会全然摒弃自己的本性,去做一个辣手无情之辈!”
楚玉蓦然抬首看去,全然怔住,眼下的楚南寻双眸浑浊可见沧桑,却仍如泰山般稳稳地挺直脊背,无论今日之事结局如何,甚而无论今朝过后,天师门还在不在,楚家还在不在,他都势要同宁王问个明白,也似在同楚玉问个明白。
不知为何,他忽地红了眼眶。
“老天师还真是爱子心切!如此境地竟还愿相信自己这个儿子,不过......”
萧元璟满面嘲讽,视线扫向楚玉,眸底神色极为复杂地笑了笑:“不过这个问题恐怕本王是回答不了,老天师还是自己问问楚玉兄更好。”
霎那,楚玉神色骤然凝滞,眼中涌上股难以言喻的复杂颜色,又晦暗不明。
楚南寻敏锐地瞥见萧元璟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心觉事情有些异样,转过视线瞧回楚玉,却见楚玉凝了片刻,眼眶便似红得要滴血,目光决绝,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
“大哥你这是做什么?”
楚云奕惊诧之际本先不解,欲上前扶他起身,可倏忽间,又明白了些什么,神情讷讷地,也停了脚步。
而楚南寻那张历经风霜的苍老容颜此刻却再平和沉静不过,他知道,楚玉这般模样,想来要说的事必不简单,他也隐隐觉察到了是什么事,便不再开口,只是凝神望着他,静待他给自己一个交代。
“父亲既如此问了,想必心中早就有所察觉。”
楚玉沉跪在地,低着头咬牙道。
楚南寻分明从他眼中刚看见一丝悔意,然那丝悔意瞬即又被一股复杂情绪压了过去,楚玉沉声又述:“自乌霜之事过后,那日我同二弟前去宁王府上谢恩,当日殿下信口同儿子说起我与二弟的样貌,他道儿子样貌不像父亲,便问我是否更像母亲一些。”
“便是从那个时候起,殿下做了他最擅长做的事,就是在人的心中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
起初,楚玉也不甚在意萧元璟那随口一问,可后来的一日,他又应邀去宁王府做客,在园中等候时,却无意间听萧元璟的身边人说楚南寻在明月楼中会友时,谈及要将天师门掌门之位传给次子楚云奕。
原本楚玉同楚云奕本就是至亲兄弟,纵使楚南寻要将天师衣钵传给楚云奕,他也不会有任何异议,然那二人谈论此事时,一个问起何不传位长子的原因,另一个却说,楚南寻当时只对友人道:亲疏有别,长子并非真的长子。
当时楚玉听见这话时,可想而知他有多震惊!
随即他便想起当初萧元璟那看似信口之言,自此萧元璟埋下的那颗种子便如洪水猛兽一般在他心中破土而出,已然成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