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过傍晚,星斗初现。
如鸢与昆玦从山上下来一路直奔云来客栈,半路上昆玦虽也疑惑过,缘何她如今行路的脚力变得如此之差,否则凭他二人,早该到了才是。
如鸢却同他笑笑说是自己前两天不小心扭了脚,虽还未好但不是什么大碍,不过走路慢些罢了,昆玦自然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又折些血与她。
临近柳乔镇时,如鸢不免又同他交待:“公子,有些事我还得与你仔细说说,此前云香姐就同我万般说过,有朝一日你若随我下山,便一定要好好在她店里住上两日,云香姐为人热情良厚你也是知道的,此番咱们前来,她必得让我们住个几日,咱们就别拂了她的情,公子你看可好?”
昆玦点点头:“随你。”
如鸢不想他应下得这般爽快,暗自缓了缓一路行来的疲惫,眉宇舒展:“公子你放心,我都想好了,咱们先在柳乔镇住个几日,散散心,然后咱们就去凤阳,好说凤阳城也是一方繁华之地,自然得去看看。而后便可去江淮一带,江淮富庶又景美,再有扶苏城、秦川陵,公子若是愿意,也可随我去我的出生之地玉阙关看看。”
“皆可。”
虽说如鸢絮絮叨叨一番,但昆玦听来并没有什么所谓,总归去哪儿他都由着她安排,都不甚在意,只话锋一转,却道:“不知你的那位朋友身在何处,还是先去拜访他吧。”
如鸢微愣有些语塞,没想到他还记挂着这件事,但她分明答应了萧云淮不再踏足元安,想来这段时日说不定他也已经奔赴沙场了,便道:“这个嘛......不急不急,咱们刚下山,公子脱离俗世已久,先习惯习惯市井生活,咱们再慢慢去。”
昆玦虽是看出了她的敷衍,但冷哼一声也没多说什么。
正如年前几日如鸢上山时所说,此番会带昆玦下山来的,李云香一见二人来了,实是高兴得很,招呼二人尽管住下,一听到如鸢说此番是带昆玦正式下山四处走走,更是欢喜热忱得紧,当即点头叫二人可得多待些时日。
适逢初五,十里长街的商铺都开了张,行人如织,今日小不点云儿穿得一身锦绣金色麒麟小夹袄,极为喜庆可爱,饭后便直拉着如鸢跟昆玦带他去街上看舞龙舞狮。
年节时分,正是热闹,人群熙攘水泄不通,如鸢抱着小不点儿挤在人群中也是吃力,还被前头的高个子大叔挡住,昆玦见状,便一把接过云儿坐到他肩上,云儿当即体会了一把鹤立鸡群的感觉,视线一瞬明亮开阔,连连叫好,昆玦又一手将被人群挤来挤去险些冲散的如鸢拉过,牢牢地护在身旁。
花灯相映,人群中仿佛有人红了脸。
时过半晌,待人潮散去,小不点云儿犹未尽兴,嚷嚷着还想去前头看杂戏,不过看杂戏的人围堵的却是更多些,如鸢想着自己如今的状况纵有昆玦护着,但也不好往里挤,便让昆玦带着云儿去看,她在外围坐着吃两块糕饼,等他们看完便是。
云儿这小不点儿自是欢喜的,昆玦见杂戏班前着实人多,便也应下,只让如鸢别乱走。
花灯明暗交错,如鸢买了几块糕饼到一旁的茶水摊上坐下,比起累死累活地往人堆里扎,这般就着茶水吃两块糕饼,倒是惬意自在多了,只不曾察觉到往来人群里,却有一道视线不经意间落在了她身上,而后便再没移开过。
那人盯着她好打量了一会儿,才确定而今一身清丽女儿身的是她没错。
“如鸢?”
迎面一声轻唤,如鸢抬首,才见是赵庭芝来了。
她一口吞下梨酥,当即惊喜地冲他挥挥手:“庭芝兄!”
赵庭芝今日穿得一身素锦苍蓝并狐毛领,十分雅致清逸,见自己没认错人,温润的脸上立时含笑,“果真是你!真是碰巧咱们在这儿遇上,好久不见,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如鸢招呼他也坐下,跟着替他也倒了碗热茶,笑道:“我打年前就回来了,好久不见啊庭芝兄!”
说话间她又把糕点推到他跟前:“你尝尝这个,我刚买的梨酥跟山楂糕,味道还不错。”
赵庭芝也不同她客气,拿了一块梨酥,上下惊异地打量她:“我先就在人群中瞧见了你,只不敢确信,方才还站在那边看了许久,你......你......”
他话语踟蹰,眉眼犹是惊异,如鸢明白他的意思,只笑着点点头,那日李云香一见她女儿身的模样,可是比眼前人还要惊讶许多。
“此前没同庭芝兄你讲,我确然是女儿身。不过是行走江湖为了方便,素日里才作了男儿装扮,没能坦诚相告,实是抱歉。”
她一脸歉意,眉眼亮极,在赵庭芝的眼中映出一朵出水芙蓉,他恍惚地拂了拂,“说的哪里话,此本为你之私事,说与不说都是自由。行走江湖,的确是男儿身份要方便许多,不过数月不见,没想到你已经回来了,却不知你何时回来的?还有你此前所求之事如何了?”
赵庭芝后一问问的是她数月前去元安寻辟阳珠一事,去岁七夕那日如鸢下山后自然先直奔的柳乔镇,因着当时也不想李云香担心,她明白李云香一直拿自己当亲人一样地看待,此去路途遥远凶吉难料,便也没有上门看望叫她知晓。
一去山高路远,她便想着先买一匹马,正好在问人马市何处时被赵庭芝撞见,赵庭芝便邀了她到仙客来里坐了坐,方才知晓了她的事情。
只是当时她同他也说的是为寻一味药材替昆玦治病,且她此行并未告知昆玦,而是偷偷下了山,恐昆玦担心。而后便是赵庭芝一听她要远上元安,实在去路迢迢,心间感激于她上回替他解出画意,便主动借了盘缠与她,着实是解了她好大的围。
而今如鸢自然也没把这桩事忘记,当即莞尔笑笑:“承蒙庭芝兄关照,此前去寻的药材都寻到了,也已给兄长用下,现如今都好了。不过......此事我至今仍未同兄长言明,他一概不知,更不知我去了元安,只管带回药交与了他,如此这般也是担心他忧心责怪,还请庭芝兄莫要同他说起此事。”
说着,她便指向身后不远处,人群之中那肩上还坐着个小不点儿的高挺身影。
“那是桥头云来客栈老板娘的儿子,叫秋云生,我们同老板娘熟络,便带他一同上街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