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正月十五上元节。
晨时一早如鸢都还未起,赵宅里便已开始忙忙碌碌,准备起今日的家宴,倒是如鸢宿在水云轩里,不晓得外面的热闹。
等她起身梳洗好后又一如往常候在昆玦门外,待他一声令下,她便老妈子般地进去,又老妈子般地伺候他起床穿衣,便是洗脸的帕子也要递到他手边。
今日也不知为何,似乎他心情好了许多,脸色也不似素常冷峻,一高兴还奖励了如鸢从今以后晚上也得伺候他脱衣入寝。
事到如今,如鸢深觉自己真真是沦落了成了粗使的奴婢,跟赵庭芝府中的婢女没有半分区别,且她伺候的人可不比赵庭芝那般好相与,赵庭芝就算对待下人也是从来温和,而昆玦对她,却是半点也分说不得罢了。
用过早饭后,赵庭芝今日又安排了去瑶清观里看庙会,瑶清观是凤阳城远近闻名的大道观,拜神灵验,斋饭也最是好吃。
出了门,马车一路驶往城郊,街上人流往来,熙攘繁盛,比前两日更为热闹,不多时也到了城郊半山腰上的瑶清观。
入了道观后,三人一齐看了道场便又去三清殿拜祭真人,这会儿子门外烧香问卦的人倒是多,殿内却清静了不少,只为首的道长跟几个小童守在殿里。
大殿之上,三位道家真人法相塑得仙风道骨,慈眉善目地俯视着芸芸众生,如鸢跟赵庭芝皆径直跪下,拜得虔诚,然半晌抬起头来却见昆玦还傻愣愣地站着,不为所动。
眼观一旁的道长跟道童都还看着,三清真人也还在眼前,如鸢忙拉扯他一把,示意他一同跪下,昆玦却犹傲然直立纹丝不动,甚而极轻蔑地望了三清一眼:“我活了这么久可从未同谁下过跪,就这几个凡夫俗子,也配?”
话音未落,一旁的道长跟几个小童顿时瞪了过来,如鸢跟赵庭芝也顿时苍白了脸色,便见那眉须皆白的道长气得吹胡子瞪眼,拂尘一甩,面红耳赤地指着昆玦:“你!你!”
却是急火攻心,半晌都气得说不出话来。
事已至此,如鸢跟赵庭芝忙对着真人几个叩首,趁着道长还没动手,一道拖着昆玦疾驰如风地驶出殿外。
出了大殿,如鸢犹好整以暇地瞧了眼里头被一众道童争相搀扶着犹未缓过气的道长,又望了眼供台上慈眉善目的三清真人,心中忙赎罪地道了几句真人莫怪。
昆玦却犹不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对着如鸢眉梢一挑道:“你拜他们做什么?你在我身边若有什么事,你拜我比拜他们来得更有用。”
“我拜你?”
如鸢眼珠子都快从眶里蹦出来,眼前人厚颜无耻的程度简直令人咋舌,她如那老道长一样,一口气险些没缓上来。
“我拜你个——”
话没说完,他如刀的眼神已经扫了过来,她又立时闭嘴。
赵庭芝立在一旁摇头笑了笑。
待确信那道长没有追出来,如鸢心间念及自己双亲,又在此处上了香火,遥祭一二。
而后三人又在凤阳本地都传一向灵验的老道那儿一人算了一卦,老道算如鸢时道她有大富大贵之命,如鸢直言笑他算走了眼,她如今的境况,可跟大富大贵这四个字这辈子都摸不着边。
然那老道却说是她将来是得嫁高门贵胄的命数,且那高门贵胄还非是一般的高门贵胄,故而便是大富大贵。
这般言论换了旁人早欢喜上天了,如鸢却不以为然,更加摇头笑笑,她自己是个什么命,她自己最是清楚。
跟着又算到赵庭芝,老道道他一生富足安泰,并无太大波澜,只是孤身操持营生须得处处谨慎,最后又多提点他一句,道他姻缘已经出现,且近在眼前。
此言一出,昆玦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目色如刀地看了他一眼,赵庭芝只得苦笑几声。
最后轮到昆玦时,却不知他生辰八字,如鸢不知他本也没有这种东西,追着问了老半天他也不肯说,只能硬拉着他,让老道用别的法子随便算一算。
于是那老道便用龟壳给昆玦信手卜了一卦,然一手翻着易经一手掐着指头,算了老半天却什么也没算出来,只因他实在勘不破昆玦的命数,若是推演,昆玦的命数竟是不由天定,委实把他吓了一跳。
不过老道盘起颔下雪白长须很快又镇定,想了想定然是自己哪里出错了,这一日便都决定不再用龟壳卜卦。
昆玦瘪了瘪嘴,总归他自己也不稀得算。
一应事毕,正至午时,赵庭芝领着如鸢二人正要去斋堂用饭,然方才往后院走了没几步,清幽道观中却接连几声高呼,疾疾地唤着赵庭芝。
三人停步回首,才见是周管家匆匆跑来。
原本道观之中供奉真人,清净为上,不该如此无礼高呼,然则周管家眼下从人群中奋力穿梭俱是慌张,哪里还顾得上这些。
见状,赵庭芝不知怎的,心里忽地一跳。
周管家自他八岁时便跟在他身边,八岁时正是赵家没了顶梁柱的那年,孤儿寡母无力支撑,周管家便是赵母从老家挑来的心腹,到今跟在赵庭芝身边已有十五年。
这十多年里周管家侍奉打理赵家无有不周,年岁跟经验都叫他最是周到也最是沉稳,他现下如此慌张,只怕发生的不是什么小事。
果然,周管家瞧见三人后,迎上来第一句话便是:“公子,出事了!”
“怎么回事,你且慢慢说。”
赵庭芝沉稳地看了看周遭,把他拉到一旁僻静处细说。
三人才知,原是赵家东街落花巷的铺子又有人来闹事。
一个时辰前,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带着七八个汉子一行人气势汹汹地去了赵家在落花巷的铺子,几个人面生,不曾见过,却说是池州来的,来寻逃奴,张口便道铺子里的掌柜贺清流就是那逃奴,那管事的竟还拿出了身契书来。
而后那几人逮住贺清流便要拿人,今日又是上元佳节,铺子外看热闹的人是围了里三层外三层。贺清流不从,争辩说早就赎回了身契,他根本不知那人怎么拿出了身契,而那身契又是谁的,可一张嘴哪里说得了一群人。
随后那些人就说是赵家公子知法犯法窝藏逃奴,说着说着,便成了赵家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