壳,整个人半晌僵硬。
彼时乃至后来的这些天,她都一直想不明白昆玦到底是怎么了,而现下,不过瞬息之间,电光火石,福灵心至,却教人忽然就什么都明白。
如鸢明白了上回他为什么会问孟姝烟怎么会还活着,明白了他当时为何要问她年纪几何,口中连连说着不可能,也明白了缘何他从一见到她,他的目光便从未离开过,原来的原来......
呆了老半晌,这几日心中的那股不安终于落了地,原来竟是这般。
眼下她立在门外,又再看着昆玦抬首看向孟姝烟的眼神,纵然只是是侧面,却清晰地瞧见他比之上回眼里还带着惊骇犹疑,现下却全都是温和从容。
这一眼,便是万般柔情皆含在眼中。
她还从来不曾见过他如此模样。
如鸢顿了顿,视线忽地氤氲。
屋内,昆玦犹然无所察觉地微微颔首,孟姝烟笑着又道:“只不知公子说的是何人?姝烟与她又有几分相似呢?”
她眼中生了好奇,小心翼翼地了解着关于昆玦的事,昆玦也坦然,径直答话:“是一位离去很久的故人,你们长得......极其相似。”
他凝神看着她的眉眼,何止极其相似,除却她左耳一颗痣,几乎可以说是一模一样,是故那日才教他那般失神。
纵然今日看来,依旧教他恍然。
孟姝烟十分惊讶:“没想到我竟与公子的故人长得极为相似,既然故人离去已久,公子竟还记得她的样貌,看来那位故人对公子来说很不一般。”
“本是不记得了,不过见了你,便什么都记起来了。”
昆玦淡淡应声,眼眸愈发幽深地凝视着她,不肯移转。
孟姝烟并未在意他这般深邃直视的目光,只是笑了笑:“看来这位故人委实难忘。”
说完,她别过目光,两靥却不知怎的,浮上几许酡红,正落在如鸢眼里。
昆玦饮下她递来的一盏酒,又扫了扫窗外,眼底卷起浮沉过往,默然片刻后蓦地又道:“她跟你一样,也很会弹琵琶。”
孟姝烟又再惊讶地顿了顿,“哦?看来这位故人对公子来说,与别人很是不同。”
她嫣然的笑靥更生好奇,似来了兴趣,如鸢也不自觉跟着凝神,却闻昆玦音似万般皆空地答:“我曾千方百计想要忘了她,不是爱酒之人却日日沉醉,只盼一个醉生梦死能脱我于苦海。然而醉生梦死?可笑这世间又有什么事能靠醉生梦死躲过去的呢?醉酒会醒,做梦亦会醒,桩桩件件围绕在我心头的大事却从未消散。”
他倏忽抬起头来,眼中看不见悲喜,再无半点倨傲疏离,惟有满目深深的惘然,似换了个人一般。
孟姝烟轻轻怔住,微蹙的眉宇中不觉生出几许隐忍,欲敛还颦,深深望向眼前人,一瞬喃喃:“原来公子对这位故人竟是这般......”
听懂其中含义的不止孟姝烟一个,话至此,如鸢也已然什么都明白了。
从未消散四个字仿佛一棍子将她敲醒,不停地响彻在她耳边。
她不过沉咽一瞬,便觉气血翻涌,心间隐隐绞痛,忙掏出两粒护心丹送入嘴里,这席间的话是不能再听下去了。
如鸢轻轻捂着胸口蹑着手脚悄然下了楼去,而阁中那双幽深的目光却仿佛察觉到什么,朝走廊微看了一眼。
空空如也,想是错觉罢了。
一下高楼,如鸢逃也似的一口气直奔楼外,这座再辉煌不过的酒楼此刻仿佛牢笼一样盖在她头上,压得她喘不过气。
等出了云鹤楼伫立街边,她终于长抒一气,竭力让自己心绪平缓,免得万一吐了血,楚逸之又要说她。
好半晌,她站在云鹤楼旁一棵榆树下,等眼前视线渐渐看清,茫然四顾抬首一瞧,却忽不知要往何处去。
她又再深望一眼楼阁之上,跟着便转身离开。
起先说要问清的那些话,现下都不想问了。
如鸢仿佛又被人杀了一道,遍体鳞伤地抛却在洞口,再没有了羁绊。
一如从前不曾行到泽月山,孤身行于江湖,茫茫渺渺,混混沌沌,四海之大却不知路行何处,何处安身......
身如飘萍,命如蜚蓬。
而今又这般。
她捂着胸口漫无目的地朝前走,行路间忽撞上一身影,蓦然抬首,正要同人赔礼,却见那人长身鹤立,温和又安静地看着她。
那是张再熟悉不过的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