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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玦刹那茫然地抬起头,明亮的火光照见他清冷又隐含痛楚的眉眼,却无论如何也照不清他脸上的晦暗。
这半晌他竭力想压下缚阴索带给他的痛苦,可压着压着,在不断地听着萧云澂说着秦婉柔之后,脑海中便愈发混乱,到现下耳边只反复萦绕着孟姝烟的那四个字,此生无悔。
而如鸢分明清晰地看见,不过片刻,他向来清冷疏离的脸上越来越茫然。
他脸上那般惶惑犹疑,想来是做着抉择,她一瞬明了。
至于萧云淮五指扣着剑柄早已扣得指节惨白,他就知这个半晌都没说过一句话且看似娇怜柔弱的孟姝烟果然只在最关键的时刻起作用,只要她顶着与三百多年前的秦婉柔几乎无二的容颜,含情脉脉一个眼神,故作温柔的三言两语,便叫平时最是深沉孤绝倨傲清冷的大妖都恍惚了心神至这般。
而两人之间的如鸢只能那般哀戚地看着他们,仿若一个幽魂,再没了平素那般春山含笑的流光含在眼中。
萧云淮眼中更划过几许阴戾。
楼台下贺青跟凌秋且还沉着蓄力地待着阵,眼观方才城楼上还有动静,却又不知为何,忽又哑了声音,跟着便是半晌的沉默。
贺青蹙眉紧望着楼上,两边都没有动作,一时间竟看不明白眼前的局势。
片刻静默,阙清子老道望了眼苍穹上原本隐现的星斗也逐渐移位隐去,跟着上前一步在萧云澂耳边提醒一句已是卯时了。
萧云澂默然,扫了眼案几上即将燃尽的熏香,又缓缓望了望楼台下贺青带领的七万银骁军,脸色阴沉地不欲再等下去,跟着又趁势追击:“昆玦公子,卯时已至,天恐怕就要亮了,纵然本王等得起,恐怕公子等不起。”
“一面是你身死楼中大不了本王自己跟我这五弟拼个你死我活,一面是公子你只要稍微出手,便可与本王达成交易,从今往后都能带着心爱之人双宿双飞,如此一目了然简单有利的抉择,我劝公子还是早做决断。”
他干脆利落地吐出最后一句,语气分明加重了几分,既是提醒也是威胁。
萧云淮也朝天穹上看了看,果然天色虽还是一片漆黑,不过方才还若隐若现的几颗星斗现下几乎都快隐去了。
天色将明。
回过首来,楼台下万千将士目光灼灼,纵然彻夜待阵也无一懈怠,靠着墙边的大妖已然动了心神,便知生死存亡已在眼前。
今朝的一切都与他有关,今夜的一切终将如何,都待他的答案。
萧云淮只不知他若一旦出手,将会是怎样的一番天地。
霜刃出鞘,他紧握着佩剑的手已然将剑拔/出泰半,沉着地同楚逸之与元赫交会眼神,一旦交战,楚逸之去斩妖物,他与元赫则从李奕手底下去救如鸢。
楼下贺青也远远又敏锐地瞧见了萧云淮的动作,立马心领会神朝凌秋暗暗挥手,低声道了句戒备。
闻声,围在二人身边最近的一圈将士都率先拔/出了刀,凝神屏息地望着城楼上,眼睛都不敢眨上一瞬。
风再续了一程,火光微微扑朔着映着如鸢露出几许清冷倦意的眉眼,她一直怔怔看着昆玦,方才萧云澂那样一句话说出,她也才发觉今夜从事发到现在已经许久了,久到她原本就因为被暂且压制了武功而无力的双腿已然很是疲累。
她望了眼城楼中那丈来宽犹然烧得旺盛的炭火,那样赩炽灼人的火光,若不烧点什么,又怎会平息呢......
萧云淮看她此般模样似察觉到什么,然一瞬刚刚张口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见如鸢一瞬回过头,望着昆玦就问:“公子你可愿意吗?”
蓦然轻问,昆玦失魂落魄的眼中随即回过神,他一瞬惊醒了一般,恍惚仰首,这才瞧见火光照得如鸢的轮廓温和又朦胧,她万般疲惫的神情中,眼角却噙着浅浅的笑。
元赫面色惊变,楚逸之也狠狠跺脚,昆玦这厮一直视如鸢为奴隶,与自己的性命相比,不过奴仆之身的如鸢何曾显得重要,只怕他随口便会答应。
楚逸之便立马喝道:“楚如鸢你是个傻子吗!他要用你的心去换另一个人的性命,你还要问他愿不愿意,他要取的是你的心,又不是他自己的心,他还有什么不愿意?一边是天亮之后连性命难保,一边是得了心中所爱双宿双飞,他会怎么选这还用问吗?!”
“不,我是问他,愿不愿意和他心之所向的‘秦婉柔’远走高飞。”
话音落罢,如鸢立马答了他,不曾回首,只一直目不转睛且平和从容地看着昆玦。
不是在答楚逸之的话,却是在问着眼前人。
纵然神色恍惚,昆玦依旧清晰地察觉到,如鸢眼底分明含笑,却教人觉得她眼神都空了。
他顿时脑子里一阵窒息般地炸疼。
“这有什么分别?不都是要取你的心拿你的性命去成全他,你如此问他,难道还要上赶着把心取出来交给他吗?!”
楚逸之实是有些急了,毕竟他们三人都知,如鸢这傻丫头此前可已经干过这么一回了,只是纵然三人心急如焚火烧火燎,可越是狠厉的目光投过去,李奕靠如鸢的距离就越近。
他只能回过头来又朝昆玦怒喝:“昆玦!事已至此,你若要就此站在湛王那边随你的便!可若你要搭上我家如鸢,就先来过老子这关!今日你们谁若敢动她,老子把阎王殿都掀翻了拉你们下去!”
楚逸之额上几乎暴起青筋,赫然拔剑凌厉地指向昆玦跟萧云澂。
也不知是因为楚逸之隐隐带着哽咽的怒喝,还是如鸢红到仿佛泣血的眼眶。
昆玦神魂不在的眼眸中终于凝回了一点光,而那点光却也依然飘忽不定,实在让人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先是张了张嘴,似欲竭力同如鸢说些什么,又好似无从辩驳,眉头一皱,终究什么也没说出来。
片刻停顿,在如鸢的注视下,他晃晃悠悠地站起了身。
纵然一用力,缚阴索又再耀出金光,昆玦也仿若不在意,依旧颤颤巍巍地扶墙起身,血迹刮蹭了好一片墙面。
被捆半夜,缚阴索仿佛抽离了他所有血液,脸色至白惨如厉鬼。
绝朗的眉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