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吐了起来。
他直觉这一幕有些熟悉,却又无法分心多想,直到脱力地偎在那人怀中时,才惊觉已置身于熟悉的“沛王府”。
他刚要开口问询,突然觉得腹中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低头看去,映入眼帘的竟是鲜艳的石榴裙和若隐若现的隆起。
他猛然起身,脑中一阵眩晕,胸口闷得发慌,身前仿佛坠了个几十斤重的米袋子,腰也酸胀僵硬发不出力来。他一时失了平衡,一个踉跄险些坐倒,幸而被一双有力的手及时扶住。
那人一手紧贴着他的后腰,一手托着他的肚腹,语气中满是宠溺和无奈:“身子重还不知道起慢点。”
那个声音无比熟悉,令他登时呆愣当场——那是他自己的声音。
他缓缓看向那人,果然,是他虚拟中的形貌。
“怎么了?是不是起太猛,动了胎气?”那人无比紧张地问。
‘胎……胎气?!’他愕然睁大双目,猛地看向自己的肚子。
襦裙之下,他的肚腹已然高高隆起,凭他在虚拟中的经验,若非足月则必不只一胎。
他心神巨震,紧接着,眼前一黑,所有的感官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痛占据。
他只觉得自己周身的骨头都要裂开了,汹涌的痛,潮水一般,自肚腹和腰背传向四肢,一波方落一落又起。身下也是火辣辣的疼,似野火,绵延不绝。
他的脑子里好似灌满了浆糊,晕晕沉沉的,什么都聚不起来。迷雾自四面八方涌出,浸入他的身体,意识深处俱是混沌。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却想不起自己是谁、为什么要做这些,只是在潜意识里本能地知道他必须做完眼下的事,似乎是为了一句承诺,又似乎是为了某个仪式,此时的痛苦便是他与生俱来的职责。
他不知道自己还要痛多久,在无休无止的疼痛中,这样的未知感令他蓦地生出了恐惧,先是一丝,之后便如蛛网般密密麻麻布满他的心。他在这无边无际的苦海里起伏,找不到来路,看不到归处。
在一波比一波剧烈的疼痛中,他忍不住吐了一次又一次,里衣上、床褥上全是他呕出的污物。他无地自容却无能为力。他甚至可以感觉到一次又一次的失禁,直到最后一次,他嗅到了一阵恶臭,在羞愧、难堪和无休无止的疼痛的刺激下,终于忍不住哭叫了起来。
他身边的那些人对这些似乎早已司空见惯,一个个干劲十足,语气中洋溢着欢喜。她们都让他忍一忍,再忍一忍,他们说所有的妇人都要过这一关。她们说着她们的话、做着她们的事,而经历着痛苦的他反而成了最无关紧要的人。
陌生的情绪纷乱地涌上他的心头,有恐惧,有孤独,有无力,有怨愤,甚至还有几分悔恨,种种滋味如蔓藤,扭结着缠上他的心,几乎要将她的心绞成渣屑,令他恨不得立时剖出心来,做一具无知无觉的人偶。
恍惚间,他感到身体被人从身后撑起,腿也被一左一右地向外按着,这样的姿势令他感到羞耻,却又无力反抗。
他只觉得四周是乱糟糟的一片,耳朵里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真切,只能下意识地配合着耳畔铿锵有力的催产声呼吸、用力。
他的肚子里仿佛有无数把刀子,稳婆的手每推一下,便传来刮骨割肉般的痛。他一用力,这痛便加深了千百倍,似要碾碎他的五脏六腑。他听着稳婆的呼喊,机械地呼吸,徒劳地用力,呼吸间扯出密密的痛,呼出的俱是哀吟。
他感到从未有过的虚弱、从未有过的脆弱,他莫名地想见一个人,即便知道自己已是狼狈不堪,他仍旧强烈地希望那个人能在此时出现,陪在他身边。
一夕贪欢,那人在他的身体里种下种子,他以自身血肉为养料,将种子育成活生生的胎儿。如今他在这里受着这样的苦,全是因为那个人。他的苦是因为那人,他的惧是因为那人,那个人是一切的源头也是一切的终结,是他此时唯一的安慰和勇气!
他忍不住声嘶力竭地叫了起来,一声高过一声,全是那个人的名字。
蓦然间,他想起了破城那一夜徘徊在旧朝宫城上方的哀鸣。
那时的他,披坚执锐,意气风发,无所畏惧,从未想到过有一天,他会如此狼狈、如此脆弱、如此惶恐,如此……像个女人。
像个……女人?
他如遭雷击,瞬间清醒。
痛感消失了,原本高高隆起的肚腹变平了,光影肉眼可见地急速流转,周遭的人和物如墨迹般晕开,随着光波的荡漾消失得无影无踪。
万籁俱寂。
“七郎,要带着青青来找我哦。”
“攻略成功前,不要相信你的眼睛。”
熟悉的二重音的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不断在耳边循环。
楚扬睁开眼,一咕噜坐起来,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又心有余悸地看向扁平的小腹,不放心地摸了又摸,甚至还掀起睡衣反复检查了一番,这才松了口气。
天刚破晓,残星稀稀落落地缀在树梢间。
他走到窗边,慢吞吞地喝了杯水,庆幸自己没吐的同时,心头突然浮现起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那个AI,似乎在他脑中植入了一段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