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云调整呼吸,坐起身,才发现不远处也倒着一人,正是之前诱导她离开后院的丫鬟。
连云过去探了下她的气息,没有被附身的迹象,也没有受伤,看来只是昏睡了过去。
先前飞影附身这丫鬟,是为了把她支开吗?
连云安置好丫鬟,就看见案桌旁有瓷碗的碎片,想必就是这个发出的响声,连云拿起那碗的碎片,上面沾着些暗红色的液体。
是血!
看蜡烛才燃烧到一半,想来还没过去多久。
连云将瓷碗碎片尽数收进空境,打算去找张老太爷。
既然前因后果已经明了,连云也没必要再扮作小厮,她一挥袖,变回女装。
一到达张游住的厢房门口,连云便听见屋内传来一苍老的声音,“仙人进来吧。”
连云推门进入,一进门就见一个瘦小的身体躺在床上,张游应当年岁还不到七十,连云却觉得他苍老得近乎八十,眼眸浑浊,整个人只存一丝气息。
空气中弥漫着药味,可知他得了风寒这件事不假。
连云开门见山,问他:“张老太爷,想必你已经知道我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事。”她顿了顿,问道:“五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床上的老人双眼微阖,好像疲惫极了。良久,他缓缓道:“原来都五十年了……这五十年来,我没睡过一天好觉,每天夜间都会梦见罗夕师姐那双眼……那双好像在控诉我们所有人的眼睛。”
“如果仙人要追究,当年天武阁的人都走的走散的散了,我知道踪迹的几个同门也都已经……死了。”
连云盯着他,想起最后听到的张游的叫喊声,“是谁提议的把罗夕困在剥魂阵里的?”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到的时候,师姐就已经在阵中了。如果我没有去拿朱砂,如果我没有离开,恐怕就能制止这一切!”
明明罗夕到达的时候阵法已经画好了,怎么会中途让张游去拿朱砂,“是谁让你去拿朱砂的?”
张游一下变得愣住,微微张大了嘴,转头看向门口处。
连云蹙眉,她知道是谁了,那人话语里难藏的恶意,几乎难以忽视的存在感,这一切,说不定就是他一手造成的。
想清楚一切后,连云向张游丢下一句话就离开了。
床上的老人此时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只能抓住床沿喘着粗气。刚才离开的女子对他说的话是:“想必你早就想清楚凶手是谁,只是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好友竟然是这样卑鄙的人罢了。”
郑远昌……郑远昌……
五十年前,他听从父母的建议进入天武阁修习,同门弟子碍于他的身份,对他虽然友好,但也多了几分疏离,他整日练功学习符咒,不想辜负师父的苦心,同时也和其他经常出门历练的弟子没有交集。
只有一人,虽然面上冷冷的,但每次自己有困惑,他都会给他解答。这个人就是郑远昌,在天武阁中,他的修为虽然不是最好的,却是和张游最熟稔的。
被蝎子精伤了后,也是他每日来看望自己。罗夕师姐那事发生了之后,同门相互包庇,主事一气之下伤了元气,一蹶不振,每天直叹阁主若是回来,肯定会怪罪下来。
那些心虚的弟子硬着头皮与他说,阁主就算怪罪下来,也不能把他们都杀了。
况且阁主上一次回来是三年前,神龙见首不见尾,没有人见过他真容,就连罗夕也不例外。
那时张游几乎每晚难以入睡,白日又时常能看见罗夕的身影出现在眼前,惊得他精神恍惚,最后只能向主事请求退出天武阁,回家修养,不过几年,天武阁也解散了。
张游想着想着,猛地咳了几声,后来他也怀疑过,那时罗夕受了伤被困在阵中,难道真是同门一时鬼迷心窍?还是真有人一直想杀了罗夕,每当他把这个疑惑放到郑远昌身上,他就会下意识停止,不再细想。
这五十年来,郑远昌没有像自己那样寝食难安,就算两人无意提到罗夕,他甚至会说当时的事是意外,有时候张游都会怀疑自己的记忆,再然后,就是直到被那妖找上门。
作的孽,总有一天要还的,张游这样想着,慢慢闭上了眼。
连云这边拿出了空境中的碎片,沾了些血,在张府中探查,一路走到后门,觉得有异常,于是扔出一显形符,果然门下有着一道弧形血迹,连云猜想这是阵法的一角,看起来阵法还没有启动。
连云正想推门出去,余光却见一白衣身影御剑而来,定睛一看,是萧度融。
“师兄!”连云见这被刻意隐藏的阵法痕迹,本来想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进去看一下,这时看见萧度融来,心中增添了些安全感。
萧度融衣袖蹁跹,一跃而下,落在连云身边,将剑顺手一收,动作行云流水。
连云一张口却无法说清楚来龙去脉,毕竟她在黑暗中听到的是罗夕的一年,她只能给萧度融解释道:“这个阵法是一个飞鼠妖布置的,他……”
“我知道,是飞影。”萧度融接着连云先前暂停的动作,将后门打开。
萧度融知道飞影。
连云唯一想到的是,萧度融会不会和自己一样,也听到了五十年前的一切。
门后有一条宽敞的道,还能听见打更声从远处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