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玲珑带回子骞的话,嬣婉看着窗外久久失神。他懂她,君生我生,她又何尝不是如此?
屋里的烛台忽明忽暗,像极了紫禁城里起伏不定的命运。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太监受命将配给钟萃宫的宫女送了过来。
“见过婉昭仪,这是分配到钟萃宫的宫女锦慧。”
“奴婢瑾慧见过娘娘。”
“你快起来吧,在我这里也不必拘这些礼,”嬣婉刚将锦慧扶起,忽然觉得她的脸有些面熟,便又问道,“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娘娘好记性,去年我刚刚进宫里,因为迷了路,还是娘娘帮我带的路。”
“哦,原来是这样。那我们也算有缘了,今后你便跟着我,有我吃的一份,便也不会饿着你。”
“能跟着娘娘是奴婢的福分。”这个叫锦慧的宫女,颇和嬣婉的眼缘,让她在这寂静的宫里多一分亲切。
锦慧出自真心的话,在玲珑听来却满是恭维和卖弄,她方才更清醒的意识到,今朝身边的嬣婉与自已已是微分悬殊。她本以嬣婉如今得势,理当提携自已一把,可她盼了半晌,也不见嬣婉提半个字,她不禁心凉了半截。
天色已晚,她出来大半日,很快便又是值夜的日子,只可惜原本大好的机会竟错失于自已的手里。而她仍旧是个御前奉茶的宫女,至于再被临幸的几率有多少,她既期待又惶恐,天降福气的事情毕竟不是日日都有。
她有些悻悻地作别了嬣婉,而嬣婉依旧未挽留,只是送她到院门口。
玲珑走出中宫门时,情绪很低落。只一夜之间,她们的身份便有了天壤之别,她回眼看着这若大的宫殿,眼中有艳羡和嫉妒,她总是忍不住回想,若昨日是她当值,那么现在住在里面的人便是她自已。
她一脸失意和不舍,可以她此时的心境是万不愿开口去求嬣婉收留的,于是她不得不回到自已的位置上去。
可她刚垂头丧气走进宫女宿舍,却又得面临其它宫女的冷嘲热讽。
“哟,这不是玲珑吗?你的好姐妹都成了贵人,怎么也没留下你跟着鸡犬升天,竟还让你回来干这低贱的活。”
“我如今可是御前奉茶,你们算个什么东西,也配与我相提并论?”
“什么,哈哈哈,还在想着御前呢?皇上今天发话了,御前奉茶已经换了一位嬷嬷,你啊,还是在这尚食局里好好当差吧,别再做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春秋美梦了。”
“你,你胡说什么,我找芙蓉姐姐去。”
“你别去了,先前就是芙蓉姐姐亲自来通知的。”
玲珑感觉脑袋一阵天旋地转,她辛辛苦苦这么多年,好容易铺好的路,却成全了别人。而自已却又归于原点,再难看到丝毫的希望。
她满腹委屈与愤恨,她再也控制不住,躲进无人的地方放声大哭,可嬣婉对她的遭遇一无所知,只是心灰意冷地对着屋内忽明忽暗的灯火痴痴不语。
而她面前的饭食一口未动,任锦慧如何劝也不进一口。锦慧有些无奈,突然想到先前离开的玲珑,不禁好奇问道:“娘娘,玲珑姐姐与娘娘姐妹情深,为何您不将她留在身边,也好有个帮衬?”
“我这里很快便会如冷宫一般的所在,她一直对这宫里有更高的欺许,我不想拖累她跟我在这里清苦一辈子。”
“娘娘为何这样说,皇上给娘娘高于常人的礼遇,定然是喜欢娘娘的,娘娘何须看轻了自已。”
嬣婉沉默不语,一个妃子再不愿意侍寝,那命运与这风中的浮萍又有何异?若能在冷宫里了此残生,她倒也无所顾忌了。
即便嬣婉再不愿意抛头露面,而总归还是得去参见皇后,成了后宫的女人中的一员,她不得已要遵守后宫的规矩。她唯能做的便是义却皇上赏赐的华缎锦服都丢在一边,而拣最平淡素静的披上。
自已这样一朝飞上枝头,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自已,这种事非之地还是低调处之,避免再生事端,想到日后免不了要应付宫中的种种,她不禁一声叹息。
“臣妾徐嬣婉见过皇后娘娘。”
“起来吧,昨日入住钟萃宫了吧,里面布置可都还好,要是有缺什么,尽管与我说来便是。”
都说皇后娘娘素来仁慈大度,难得亲见,嬣婉更增了一份敬意:“一切皆好,多谢皇后娘娘挂心。”
“不过一个贵人而已,皇后娘娘也不必兴师动众的吧。”这尖酸刻薄的声音来自已郑贵妃,她现在可是皇上心尖上的人,连带着生的皇子也是万历最宠爱的儿子。
嬣婉一见她忽然觉得面熟,一恍然,原来当初是一同选秀进来的,真是冤家路窄,又见面了。好在她贵人多忘事,早已经不记得嬣婉是何许人也。毕竟像她这样眼睛长在头上的人,连皇后都不放在眼里,又如何将其它众人。
而知晓万历酒后乱事的人不过是身边伺候多年之人,根本没有人有胆再去皇上面前嚼舌根,于是大家对于嬣婉那夜的挣扎和苦痛皆缄默不言。于是在外人看来,嬣婉就成了难得去御前伺候,却别有用心才博得上位之人。
嬣婉满腹冤屈也只能和血吞,哪怕对着玲珑,她也不能更多言语。可皇帝至高无上,哪里管得了这些。
夕阳西下的冬天,紫禁城的一角,剪影的效果透着一股沧桑和神秘,感觉很多东西在沉淀。阳光映在斑驳的红墙上,铜狮脊兽亦落满了雪。
这是嬣婉入宫以来的不知第几场雪了,只是这雪于她而言的意义,再与以往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