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兔子……是很久之前,小姐和大少爷一起养的。”
在明兮零散的记忆里,对她最好的,是父亲和明管家……在这两个人之后,还有一个既让她感到懵懂无知的喜欢,却又胆怯的人。
那个人比她年长四岁,会在雪后清晨趴在床边等她睡醒带她出去玩,会在她抱着野兔不撒手时砍了枯枝编成篱笆,又抓了好些兔子养在秘密花园,会替她挡下族中其他孩子的欺辱谩骂,温柔的告诉她,她是个好孩子。
“是啊,”白苏声音很轻,轻到让孟元以为她还惦念旧情。
“我还记得……哥哥带我去爬皑山,带我去看雪鹫,”
柴房里,青年蓦的瞪大眼睛,急促喘息着。
“然后,将我于雪崩下,推入悬崖。”
萧无瑜萧无瑾吓呆了,死死盯着那个语气平淡到如似在讲别人的故事的白苏。
“我可不敢忘啊。”那女孩自嘲一笑,径自离开了院子,明朝死死攥着门框,贴着缝隙去看,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你都还记得……都记得,”他呢喃着,静静等到院子里的不速之客一一离开,无力的跪倒在地:“你究竟是谁……究竟是什么。”
——“这个地方可不止明兮一个不是人的东西。”——
萧无瑜似乎是被吓到了,亦步亦趋的跟在管家身后,她不能理解将妹妹推下雪崩的悬崖,更不能理解昨夜明朝说的那句话。
不是人的东西?他究竟将明兮当成了什么,必须要杀死的怪物吗?
“那个地方,是什么?”白苏指着东北角上一幢铺了青黑色琉璃瓦的三层六角鼓楼,颇为在意的问道。那鼓楼建筑要比府中其他房屋更精致,附近的巡兵也肉眼可见的增多,孟元犹豫了一瞬,回道:“那是藏宝阁,是府中存放法器法宝的地方。”
似乎是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老管家立刻指了旁边一个院子:“小姐,那个院子是老夫人住的地方,您这次失踪,老夫人可担心坏了,念叨了许久,如今安全回来,小姐也要找个时间去见见老夫人啊。”
“老夫人?”管家达到了目的之一——白苏一脸嫌弃的撂下一句话扭头就走:“我的祖母早就去世了。”
孟元脸色青了又白。
老夫人是明朝的祖母,但不是明兮的。
明闲林蒨能在她父母死后这般欺辱,与老夫人平日里的纵容也脱不了干系。
白苏记仇得很。
送上门的情报不要白不要,借着孟元,白苏摸清了府中的路,也知道了府中巡兵并无修士皆为武夫。小算盘一打,入了夜换好紧身利落的衣服,等陪夜侍女坐在廊下打盹时,便大摇大摆的没入黑暗。
藏宝阁是个好地方,就是不一定能得手,沿着周围仔细踩踩点也不错。
信心百倍的白苏出门前是这样想的。
但计划赶不上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运气。
她死里逃生回房躺在床上时,翻来覆去也想不通是怎么惊动侍卫的,明明卡在了巡逻换班的时辰,还万般小心的走到藏宝阁院墙下,正准备爬墙,没想到那群刚刚离去的侍卫竟折返回来,抽风一样开始细微的搜查院落的每一处角落。
仿佛她无意之中捅了个昭告天下有贼闯入的警报器。
能逃走的几条路都被守住了,无路可走下她迫不得已翻了墙,进了所谓祖母的院子。令她意外的是,丑时深夜,她亲爱的祖母院子里居然灯火通明。
“老人家这是在深夜蹦迪?”
紧贴墙角静静听着另一边动静的白苏心下吐槽,隔壁藏宝阁巡兵的脚步声一阵接一阵,根本找不到机会离开这里。她认命的蹲坐在地,舒缓着紧绷半晌的肌肉,一边打量这个奢华程度不亚于明闲书房的院落。
“啧,也是个败家的货色。”怪不得自她进了这个院子就感觉不到多么冷,这里除了小路,连堆在院子里的假山和低浅的水池都是由整块暖玉凿成的,她粗略扫了眼清冽的池水,池水底部错落置着玉色鹅卵石,有群鱼安然嬉戏。
她无声无息的来到正房门前,本想着悄悄潜进房里,却被门口的阵仗吓了一跳。
门口廊下,赫然侍立着六个侍女,着衣单薄却站的板直,双目无神仪态恭敬,冻得苍白的脸扬着僵硬的笑,仿佛没有灵魂的木偶。
这么晚了,都还不睡?
白苏看得头皮发麻,猫着腰贴近房侧檐下,正巧绕过那群侍女的视线范围,她屏住呼吸直起腰身,百般小心的扳弄着头顶上的一扇折窗,尽量不发出一丝声音。
好在,折窗的户枢顺滑得很,发出的细微声响像极了啮咬木屑的虫。白苏松了口气,从那一细小的缝隙向内窥探。
明亮的灯火让她不得不眯着眼睛慢慢适应,这屋里也是穷尽奢靡,厚重的毛毯铺了遍地,金兽暖炉燃着星星火苗,墙上挂满了布画和壁瓶,单是一眼看去便如沐暖阳。地毯中央,一把安乐椅还在缓缓晃动着,椅背上潦草搭了件棕色熊皮大氅。
那里方才是有人的。
白苏瞬间反应过来,但是她开窗户的时候并没有人起身走出去!
她慌忙撤回目光坐在地上心有余悸,强行稳下惊慌,终是不放心的再次站起来从缝隙看去。
这回有人了。
她瞪大眼睛,同样没有感受到任何人走过的动静,偏偏那张安乐椅上,熊皮大氅遮盖住睡得正香的老人,在缓缓摇晃。
仿佛方才的空无一人只是她平白想象。
那老人看上去枯瘦如柴,颧骨突出也抹不平脸上老树根一样的褶皱,雪白的发丝整整齐齐盘在脑后,将那颗脑袋的形状勾勒的棱角分明。
白苏记得,这老夫人是明兮祖父的续弦,要比明兮亲祖母年轻许多……怎么会变成这般老态龙钟?
她还没想清楚,再将注意力送到安乐椅上时,陡然一惊。那老人不知何时已经立在窗前,视线范围内是棕褐色的熊皮大氅。
“啊呀,是兮儿吗?”
没了牙的嘴嚼着混沌的声音,陡然出声。
白苏冷汗直流,浅意识里记得,这个老人从安乐椅到窗前,只在一瞬间。